是那张熟悉的,俊美的脸,还有在分离时无数次梦到过的淡如止水的双眸,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颤抖的手举在空中,那人捧着他满是血污的脸,薄唇微微张开。“李焕,”他轻声叫着,眼眸里不似平日那般淡漠,而是交杂着不解,疑惑,还有隐隐的心痛,“你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李焕闻言又张开嘴,可他刚要说话时,他突然看见夏侯珏肩头的发丝轻轻晃动了起来,明明周围没有风,只有不断往下飘落的雪,可那发丝和衣摆却飘向了空中,那一瞬间,所有的伪装与谎言都被粉碎,他把脸凑向那只冰凉的手,眼眶有温热的液体涌了上来。“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着……”嘴唇触碰到有温度的掌心,压抑的声音像是野兽的低吼,“夏侯珏……你不能死……”玄衣之人单膝跪在地上,发丝和衣衫都飘扬在空中,脚下扩散出一圈又一圈的寒气,他垂眼看着那一行从李焕眼中划落的泪水,手中的温度滚烫又炽热,心脏因那滴滚落到掌心中的泪水而剧烈跳动。他这一生太过漫长。害死了自己的亲人,也杀了这么多人,他残忍,无情,他的结局本应是惨死在谁的剑下,跑尸荒野,或者在不见光明永无天日的土地上立个一个坟冢,受世人唾骂,可是他只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间的尘埃里,世人不知晓他的一切,也不记得他曾来过。这一天注定会到来,他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什么人记不记得住他,死后会如何,他都不在意,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他想让这个为他流泪的人把他牢牢的记在心里。因为这是他此生唯一无法抛却的不舍之物。“殿下,”悬浮在湖底另一头的凌绝子朝二人的方向微微颔首。“该启程了。”双眼里的坚冰终于融化,他握住李焕血迹斑斑的手,把它放到心脏的位置,倾身向前。“李焕,你记住。”四目相对,鼻尖上的距离若即若离,在那双震惊的瞳孔中,夏侯珏浅浅地笑了起来。“这颗心是你的。”融化的坚冰被烧灼成了沸腾的泉水,就连温柔也被这滚烫所紧紧包裹。“今后无论你走到哪儿,它都会跟着你。”唇上传来冰冷的温度,可那温度转瞬即逝,李焕却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要说这嘴上的温度,他甚至理解不了这些话的含义,他瞪着双眼,泪水混着血液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他动了动嘴唇,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见前方的人用他陌生的、温柔的语气说道:“愿你此生有良人相伴,不再孤单。”大雪忽地飞扬了起来,那跪在地上的人也跟随着这雪消失在了原地。“太子殿下!”裴炼跳上屋顶,朝宫门的方向飞奔而去,他神情严肃,飞扬的剑眉拧到了一处,两步之后,他向后跳上了围墙,沿着那狭窄的墙沿继续朝皇宫正门跑去,十步之后,便翻身跳上了午门。“启禀殿下,”裴炼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太京城十万户人家已尽数撤离。”前方传来低沉的声音,“剩下的呢。”“禁军卫还在搜救之中。”话落,前方便吹来一阵劲风,那风里带着被烧焦的碎屑和刺鼻的浓烟,他侧头看去,遥远的天边泛起了一丝白光,破晓即将来临,可苍穹之下,这座被福光笼罩的城池已房屋倾塌,大火弥漫,硝烟四起,而他们身后的皇宫便是最后的净土。裴炼收回目光站了起来,他平视前方,看着眼前身穿白金衣袍的人,他负手站在午门中央,那曲起的手背上已鲜血淋漓,他额上浅金的胎记正在逐渐淡去,裴炼垂下头,咬着牙道:“殿下,摄政王,圣上,左相还有朝中一品大臣皆在宫中不肯离去,若您下令,您可以和他们一道出城……”话音未落,耳边便响起了号角声。“裴炼,”站在他面前的人始终不曾侧头看他,他的双眼始终盯着上方的天空,面色平静如水,“快走吧。”在裴炼跳下城墙的那一霎那,爆炸声在身后响起,那被重拳砸碎的石块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他握紧了拳头,眼里通红一片,正当他准备离去时,死亡的号角又响了起来。这次袭击比起方才的降落前后不足五息的时间,裴炼猛然回头,阴影瞬间笼罩了他,碎石飞乱之中,燃烧着火焰的石头已经逼近了城头,可那个冷峻的男子却刚从地上抬起头来,裴炼大惊失色,在他的腿动起来之前,黑色的毁灭之物降落到了男子的身前,他瞬间瞪大了眼睛,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从他的嗓子里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