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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从入学开始当班长,直到三年级品学兼优。在全年级的一百多名同学中,虽说学习成绩难以稳定在前五或前十,却也从没跌出前二十的记录。
出学校以后,对自己的未来始终充满自信,而且在实践中不断充实了这种乐观自信的理由。大嬢所说“会选选儿郎,不会选选家当”,或许就是甄祯他们的共识。
一桩桩一件件,左思右想,如果撇开家庭物质条件不计,自己还确有一定优势,甚至有巨大潜力可挖。自己与甄祯不仅有取长补短基础,又相互了解、投缘,算得上般配。庶盶清醒认识到:自己与甄祯,就是地地道道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就年龄而言,自己与甄祯谈婚论嫁尚偏早,能够发展到现在的程度已令人欣慰,只要再假以时日——待自己成功拥有事业后,相信将水到渠成。只不过,人家父母好心要自己搬到他们家里生产银耳,自己总不能没个态度吧?可甄祯不在家,且不说自己没理由直接去找她,就算找到她,在她面前自己常常是笨嘴笨舌——想说的不敢说没想到的又没得说。
搞银耳生产,非同儿戏,有可能迎来光明前程,也有万劫不复的可能。既然认定甄祯将是自己的人生伴侣,自当与她好好商量之后再定行止。可是,眼下要怎样才能向她说明并商量这一切呢?自己能写,看来写信给她是唯一可选的办法。两个晚上的时间,已经写出六七千字,却还有几个方面没有说到。如此厚厚的一大卷,自己哪能时刻带在身上呢?又怎么拿给她?她又怎么收拾呢?
有必要分两步走,第一步先明确关系,然后再名正言顺商量事情。明确关系,只需表明自己的心愿即可,也就是一小小字条,自己好携带,她也好收拾。只要是两厢情愿,商量事情当然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字条虽轻,却承载着满满的希望与未来。一想到甄祯看到字条时可能的反应,庶盶就感觉胆颤心惊,如热锅上蚂蚁。数年前,凡是描写爱情故事的书,还都被列为禁书。记得大约一两年前有场电影,属第一次公开放映的爱情片,一个接吻的镜头引起一片唏嘘声,然后全场是好大一阵子的静悄悄,连放映机转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前面几个抱着小孩的家长,慌忙用手遮住孩子的眼睛,有个小孩被唔得嚎啕大哭。如今这里的男女青年,自由恋爱的很少,普遍还是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一纸字条,承载千钧,放在哪里都觉得欠妥,每念及此便惶惶不安。
甄祯家有农活需要帮忙,庶盶带上早已写好的字条,希望甄祯能够回家。天遂人愿,她不仅回家而且时常穿梭在自己身边。可是,揣着字条就像做贼似的,成天都不敢拿给她。眼看收工快到她家了,再不给或许又将摇摇无期。看着附近没有其他人,赶紧追上去“这个,给你的!”笑嘻嘻的脸上迅即严肃起来,瞬间羞涩中泛起红晕,她立即捏住字条,似乎有些难以为情。
用过晚饭,甄祯的家人和往常一样,齐声劝庶盶留宿,但庶盶心慌意乱执意告辞。甄祯出门相送,由于天色大黑,四邻的狗叫声此起彼伏,仿佛除了“慢慢走”以外,还有一连串的几句话没有听清楚。庶盶边走边想,一个罪犯在听法官宣判前,可能就是这般惶恐不可终日。
咋就没有回应呢?甄祯在家!庶盶一阵惊喜一阵愁。明明可以过去,瞬间弄个明白,却再也不敢跨进她家的大门。她明明看到本人了,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迎过来。仔细想想,当天晚上她之所以还能够热情出门相送,有可能是未及细看字条,也可能是出于礼貌。当明白本人意图之后,或者是被自己这个穷酸样吓坏了,也或者像自己一样难以为情,还或者根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没想到,自己不占主动还顺顺当当,一主动就玄乎其玄,莫衷一是。总之,无法肯定或无法否定的可能性不一而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是被冷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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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产的银耳菌种,很快将会寄到,生产场地等准备事宜,已成当务之急。与甄祯的关系不能确定,同她商量下一步的事宜,完全就是天方夜谭的幻想。银耳生产场地落实在生产队饲养场,至少是当前情形下的唯一选择。按道理,针对生产场地的事宜,无论怎样都应该给甄叔和文姨一个交代。可想来思去,这真正的理由是没法摆在桌面上说的。最主要的是,自己这两条腿不听使唤,朝他们家的方向多跨出一步都不行。
在试产银耳期间,除甄祯以外,她的父母及其全家依旧那么热情,包括她哥嫂,都还专门来看过自己。似乎,自己和甄祯的事并没有完全过去,或者定义为冷处理的延续会更准确吧!
银耳生产所需设施等等,都是人们闻所未闻的,任凭庶盶怎么梳理,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生产银耳到底需要些什么设施,究竟要多大投资才能起步?想前思后,只能通过信函咨询。对方关于投资的回复是:小规模生产,在掌握技术的前提下,一般投资两三千元即可起步。如果参加技术培训,则培训费三千元。大姐、大哥、二姐、甚至年迈的大嬢,都竭尽全力支持庶盶的银耳生产,筹钱筹物、七凑八拼又是近三千元人民币。
若非技术深奥复杂,怎么会收三千元培训费呢?然银耳技术培训费三千元,这可是非比寻常,自己根本就没可能筹集到这笔钱。不过,自己毕竟已经实实在在的成功产出银耳来了。想到外面早把自己传得神乎其神的,或许自己还真能屡创奇迹。先少量试产,就算技术有问题,也不会造成多大损失,只要不断摸索,再怎么复杂的技术也会被掌握。如此,自己也就节省了三千元的培训费。
在刚开始试产银耳时,庶盶暗自窃喜,看来不交三千元的培训费,自己同样产出银耳。尽管产出不到一公斤的干银耳,通过核算,投入和产出比达1:13左右。兴高采烈地拿去销售,医药公司告诉庶盶:质量不合格。看着对方挑选出“勉强合格”的样品,庶盶感到这一瓢冷水被泼了个透心凉。接连跑了几家医药公司,都是众口一词的产品质量不合格。
自己所产出的银耳,只有1~2%的合格率,除还有些低到没谱的次品外,其它都是分文不值的废品。缴三千元的培训费,这比挖自己的心肝还痛,关键是无论怎样都拿不出这笔钱来。
不是已经产出银耳来了吗?产量和质量问题,苦战一定能过关。随着试产的深入,庶盶发现:从汇款购菌种开始,再到银耳采收,一个周期要四个来月,这比预期的周期延长了几倍。都半年多了,才完成第二批试产,且仍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这样不行,得依据所遇到的实际问题,事先拟定实验课题或称目标,再分门别类的集中实验,然后逐一肯定或否定,从而达到实验目的。这样,就能够同时进行一揽子购种和实验,将几何级缩短周期。
一晃就进入第二年,一级银耳国内收购价从120元市斤跌到80元再到60元。导致质量上不去的症结,始终还是个迷。退无可退,若就这样放弃,三千元债务靠务农要猴年马月才能还清?尽管说务农一年毛收入可以实现三千多元,但还有不少成本没有除开,而且那是全家老少共同的劳动成果,摊到自己个人头上则寥寥无几,必须迎难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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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耳菌丝必须同香灰菌丝共生,会不会香灰菌丝不足或者香灰菌丝吞噬银耳菌丝呢?自己对香灰菌一无所知,这纯粹就是一场无边际的科研探索,如果迎头遇到这个冤大头,弄不好耗费一辈子精力都殊为难料,首先务必得肯定或否定。应先生回函完全否定:“你的假设属于制种范畴的问题,大量银耳产品源源不断进入市场的事实表明,你的假设不成立。”排除香灰菌丝的可能,其它问题相对容易一些。
为了尽快找到真正的问题所在,庶盶早有从技术资料中寻求答案的打算。把所有相关的技术资料全部找出来,逐一进行认真研读、核对,继而综合不同渠道、不同版本的技术资料,用自己习惯的用语整理、汇编出一套综合各家之长的技术资料。
另一方面,菌种从外省到这里,邮寄途中耗时近一个月,有菌丝老化的可能。银耳合格率甚微,到底纯粹是自己的问题,还是与菌种有关,这是必须搞清楚的重大原则性问题。回信认为不排除菌丝老化的可能,但在选寄菌种时已经考虑到途中耗时的问题,普遍能够避免发生菌种老化。“为了找到真正症结所在,特赠送两瓶刚接种的菌种,待菌丝正常全部长满后一周再行接种。”
在仔细研读并整编技术资料的过程中,庶盶注意到关于接种剂量的表述,似乎都比较简单,概括起来大体就一句话:“挖掉上层老化菌丝体,丢弃底层不良菌丝体,取中间菌丝体每瓶菌种接种六十瓶或袋。”关于上层和底层的菌丝体该去掉多少,以及中间菌丝体到底是多少,只知道可转接六十瓶或袋的使用量,这就存在着模糊不清的巨大空间。此外,也有资料多出一句“取蚕豆大小一块菌种”。庶盶拿来词典一翻,蚕豆又名胡豆。还有,资料中有“在正常条件下,35~40天长出银耳子实体”,可自己每次的生长周期大幅延后。接种剂量严重不足,完全可能导致生长周期延长和产量质量上不去。
庶盶顿时如坐针毡、浑身冒汗。由于接种必须确保至始至终在无菌条件下进行,第一次看见“蚕豆”二字是在无菌室内,虽不明白蚕豆为何物,但马上要无菌操作接种,就匆忙将蚕豆与蚕屎混为一谈。好在还有转接六十瓶或袋的参数,此后从菌丝体生长看来还算正常,能够长出银耳,因此从来未曾怀疑到接种剂量会有问题。出耳超过四十天,这种异常现象以为是温度等所致,同样没有引起警觉。
在决定从事银耳生产之时,国内关于食用菌、微生物方面的专业书籍、期刊相对很少,除在当地邮局订阅少量期刊外,庶盶四面八方去信求购相关技术资料。其中,不少渠道是中央广播电台及地方广播电台所提供。经过一番努力,买到了数十元人民币的相关书籍(差不多是当时国内能够买得到的有关全部专业技术资料),立即如饥似渴的认真专研、学习。庶盶从中发现,微生物(包括食用菌、药用菌)是一个十分广阔的天地,具有无限的发展空间。
自那时便迅速置备相关生产资料,投入到实践之中。在资料中看到木耳、香菇、天麻等代料栽培信息后,也早已开始进行木耳、香菇等菌类代料栽培试验(其中,诸如平菇等系列食用菌的生产技术已经逐步趋向成熟,天麻的季节性强,进展缓慢)。在本省及附近省内,有段木栽培历史,但由于段木资源有限且运输成本高昂,加之不能室内栽培,营养、水分、光线、防杂菌感染等后续管理困难,产量和品质也难以保障。为此,庶盶始终没有将段木栽培纳入考虑范畴。以锯木屑、棉籽壳、玉米芯等代料生产银耳、木耳、香菇等菌类产品,对本省及国内众多省份而言,完全是一件前所未有的新生事物。
代料栽培与段木栽培,必然具有密不可分的共性统一,也必然具有不同的个性特征。只要掌握了共性规律及其个性特征,一切的问题或许就将迎刃而解。可是,自己既没有检测设备,又缺乏相应知识和经验。可以肯定的是,段木栽培的技术及其实践经验,一定能够丰富代料栽培技术及其实践经验。也就是说,吸纳当地段木栽培技术知识,极有可能解决自己在银耳生产中遇到的难题。然而,在当地真正拥有段木栽培整套技术和经验的人却非常稀少,就算拥有一定技术知识者,多为一些零星片段——并非配套的全部技术。但是,方园数十公里范围内,绝对不乏掌握全套段木技术知识的人,问题是自己缺乏相应信息,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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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在一本地方文学杂志上,看见当地县委张书记(兼县长)的一首诗,从中品读出胸怀宽广、催人奋进等气息。庶盶感觉自己诗意随之蠢蠢欲动,本想附和原诗创作一首诗或填一首词,翻来复去发现自己赋诗填词只能是空想。干脆,改写一封信倾述自己所遇及志向。不料想,很快收到张书记热情洋溢、文采奔放和极尽赞赏的回信。张书记在信中明确表示:“已责成科委、科协解决你的实际困难。”没过几天,又收到县科委、科协的来信,希望前去说明实际情况。后来,科委、科协许多部门都给予庶盶极大关怀和帮助。
接到通知,荣誉参加县“学科学用科学暨科学技术成果奖励大会”。庶盶既高兴又遗憾,高兴的是,有机会了解本县一些新的发展动向,有机会认识不少人士;遗憾的是,自己在银耳生产领域还是个半罐水,产量和质量老是上不去——长期处于亏损状态。
张书记的讲话,对参会人员充满肯定和希望。庶盶本来有多次机会,可以挤过去向张书记表达感谢关怀之意。但鉴于人多,更加上尚没有什么成绩,认为等到有一定成绩之后,再行道谢为好,故而始终没有和张书记照面。
参会中庶盶渐渐发现,自己是全体参会人员中年龄最小的一员。尽管自己没有什么成绩,却时常引起参会人员的关注。当有人给庶盶介绍他人相识时,普遍“这就是搞瓶载银耳的”、“搞瓶载银耳就是他”;新认识的人往往第一句话就是:“早有耳闻,只是想不到这么年青。”“搞瓶载银耳真的就是你?”“客车上、饭店里,时常听到人们议论搞瓶载银耳的人,传得神乎其神!”不少时候,庶盶从陌生人群旁边经过时,身后隐隐约约传出“瓶载银耳”的议论声。
参加各区分场会议时,本区区高官讲话侧重提到“充分发挥本区黑木耳生产基地优势,建议在本区率先搞个木耳研发基地。”庶盶明显感觉到,区高官讲话时一再将目光停留到自己所在位置一带(庶盶清楚,尽管自己技术还不够成熟,但就专业知识而言,在本区范围内,如果自己说第二当没人敢说第一),这使得庶盶感到紧张。如果自己不奋勇上前,或许这个建议将难以实现(后来没有实现),如果自己盲目表态却毫无把握,以后出现烂摊子岂不害人又害己?为稳重起见,庶盶觉得还是等技术完全成熟以后再说为妥。
正是参加这次会议所提供的机会,以及在科委、科协等的努力协助下,庶盶得以认识富有制作黑木耳段木栽培菌种经验、以及其它菌类段木栽培经验的人士,逐步对当地的段木栽培经验极其知识有了全面了解和掌握。此外,能够进一步弄清当地的一些段木栽培大户相关信息,并建立起长期联系。以至于此后的许多实验项目,都是直接依靠他们顺利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