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父皇放下手中诗书,拍了拍景应愿的肩膀。在她的记忆里,父皇他向来无心打仗,甚至力排众议让母后垂帘听政。他只爱摆弄诗词瓷器,即便此刻笑起来也带三分病气。
凤凰台上,他们倚在夕光里,目之所及是遥阔山河,人间好景象。
若这是梦……她垂眸,轻轻松开了樱容紧握着她的手。樱容睁着懵懂的眼睛,不解道:“皇姐,你去哪里?”景应愿不答,她上前两步,仅是一息之间,方才静好的山河便被铁蹄踏碎,霎时天摇地晃,从各处传来百姓的哭号声与大地剧烈燃烧的噼啪声。
再回首,方才站在身后的父皇母后早已化作两具毫无生气的腐尸,樱容也被这阵摇晃震得跌倒在地上,她抿着唇,正控制着试图再次爬起来,却一次次摔倒,血肉也散发出被烧焦的气味。
“皇姐!若我说这是你我的命,金阙的命,乃至全天下的命,你又该如何!”
景应愿凝视着她的身躯被烧毁,变得模糊,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若这是你我的命,哪怕身死道消我都要变成厉鬼重返人间,”她垂眸,眼中似是怜悯,又像睥睨,“若这是全天下的命,我会与天地斗到最后一刻,天道纵容的,我偏不容!”
语罢,这样和煦的夕阳与心心念念的人影被一锤敲碎!
看着眼前的幻境如琉璃般崩离解析,景应愿手一松,小锤应声重新掉在了冰冷的地上。她微微喘着气往后踉跄退了几步,终于脱力跪在了地上。
她敲出了第一锤,也亲手敲碎了从前侵扰她数年的心魔。
在方才锤落的瞬间,整个大地重重撼动,飞舞的霜雪在半空中极速融化,消逝成一阵酣畅淋漓的雨水,落满整个蓬莱学宫的重重山脉。
榻上昏睡不知多久的沈菡之缓缓坐起身,含混道:“外面下了整整十日的雪,总算停了。”
景应愿站起身,对沈菡之行了一礼。
“师尊,徒儿找到自己的道了。”
“哦,是什么道?”
她叹息一声,忽然笑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师尊,弟子是个俗人,恐怕无法顺天而行。苍生视我如草芥,我视苍生如子民,他年天要苍生死,弟子偏要苍生活!”
景应愿躬身一礼:“师尊,我修帝王道!”
沈菡之眼底闪过一丝光华,抚掌大笑。
“你这孩子,倒是直言不讳,”她和衣起身,与景应愿并肩眺望殿外连成珠串的落雨,“应愿,这条路险阻如攀天阶,往日不少修士如你今日般雄心壮志,途中陨落之人却有十之八九。你想好了吗?”
殿外的青山仍覆着未融的残雪,飞鸟掠过,在云中留下羽状的涟漪。
景应愿垂眸,望了望方才被烈火灼烧,又被寒冰冻结的掌心。此身虽是原身,可神魂却早不是从前被层层湖水掩埋于底的亡国帝姬。
折戟湖底,她恍惚曾踩着自己逐渐消弭的尸身站起。
“师尊,想好了。这就是徒儿的道。”
沈菡之看向身边年岁最小的弟子。她拍了拍景应愿的肩膀,似是要拍去她周身萦绕不散,仿佛从墓中带出的淡淡寒气,脸上微不可察地露出了一丝赞许和笑意。
顿了顿,她从怀中摸出一个长手长脚的小纸人,那纸人潦草的小手上还握着一柄长出身体许多的巨刀,此刻正奋力地挥舞着。
沈菡之拎起它抖动,纸人晃晃悠悠地抱紧了怀里的刀,原本空白的身子上竟然被抖掉出一串小字。
这串字掉至半空,忽然极速膨胀,轻盈地飘在师徒二人面前。
“明日辰时,刀宗于蓬莱殿举行拜师礼,事关乎己,请沈仙尊切莫迟……到?”
景应愿偏过头看了一眼沈菡之,后者忙着把不愿配合的纸人重新往怀里塞。
瞥见徒弟茫然的眼神,沈仙尊一脸正气:“从前他们拜师又不关本尊的事,迟便迟了。明日是你我的拜师礼,当然不同。小牡丹你放心,为师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