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万全的赴约场地,小玉很快便揣着银子,一路穿行三条街道,找到了那座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府。并在门口侍卫通报后,被领着一路穿梭前院和大堂,最终在赫连卿的书房内见到了他。
这是小玉头一次见到,自家小姐的未来夫君长什么模样。
那人端坐于书案面前,垂眸看着手中的折子,一双剑眉微微蹙起。眉骨略高,越显他的眼眸立体深邃,浓黑的羽睫将那点漆瞳仁半遮半掩,鼻梁挺直如峰,嘴唇薄而色淡。
若不是知晓赫连一家世代皆为汉人,她都要不禁怀疑,眼前这人是否有胡人血统了。
“将军,人带进来了。”一旁副将的声音将她的思绪陡然拉回。
赫连卿抬眸望向小玉,仅仅只这一眼,便足以让她在心底狠狠打了个寒颤。
那双眸子太过锐利,尽管只是轻轻扫过一眼,却犹让人忽觉,自己好似被青狼盯上的猎物一般,在劫难逃。
“你是郡主派来的?”他的声音仍是那般低沉粗粝,听着无甚情绪。
小玉立即曲身福礼,低垂着眼眸不敢同他对视,“回将军,奴婢是永乐郡主的贴身侍婢小玉。郡主让奴婢带话,说想同您当面道谢那日解围之恩,请您务必腾出时间,在护城河悦澜舫上与她一见。”
说罢,她鼓足勇气抬眸瞄了一眼,却不想惊奇的发现,对面那人的眼神在听完她的转述之后,莫名柔和了几许。且那原本崩得紧直的唇线,也逐渐展露出显微的弧度来。
虽然,算不上是一个笑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赫连卿那双黑沉的眸子里,映入了丝丝柔软的笑意。
少焉,只听他淡淡回道:“嗯,我知道了。那便……明日巳时吧。”
“是,那奴婢便回去复命了。”她再次曲身福礼,仍由那位副将领着,离开了大将军府。
去护城河打点好悦澜舫后,小玉又去了一趟街市,周全地替自家小姐买好素白帷帽,而后才回到沁棠院内,将约定好的时辰告知了温若言。
翌日,她同往常一般辰时起,洗漱后到大堂陪父亲母亲一起用早膳。
自从那日接到圣旨后,长公主和长平侯二人便时刻注意着她的情绪。他们深知自己女儿的极不情愿,因此每每同她待在一起时,总不免要语气轻和地劝上两句,生怕她钻了牛角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
而对于这门婚事,他们夫妻二人却是各持己见,无法苟同。
长平侯到底是曾在沙场血战过的人,虽已是中年,但骨子里头仍有一股血性余在。大黎从建国之初,便是赫连家同开国太祖一起打下来的江山,这两百年来赫连氏世代忠君报国,身先士卒。在长平侯眼中,没有赫连家便没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因此这门婚事他始终觉得,是言儿高攀了赫连家。
但长公主却不这么认为,她认同赫连氏对大黎的功劳,可这并不影响她心中的君臣之分。
她的言儿是当今陛下的亲外甥女、是养尊处优的永乐郡主、是她唯一的女儿,无论如何,言儿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儿郎,而不是一个胸无点墨的武将。
虽然他们二人对未来女婿的看法并不一致,但圣旨已然下达,纵使长公主再不情愿,也只能同长平侯一起劝说温若言。
这不,席间又开始了语重心长的说教,一个早膳的时间恍若一整年那么漫长。
而就在温若言左耳进右耳出时,三条街以外的大将军府内,赫连卿已经一脚踏出了门槛。
“将军,您怎么不走了?”副将何穆看着他停在门槛上的那只脚,疑惑不解。
赫连卿不答,抬起右手横在何穆鼻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张了张嘴,一本正经地道:“今早晨练流了一身汗,你闻闻,洗干净了吗?”
“……”
短暂的无言后,何穆无奈凑近,仔细嗅了一嗅,“都是皂香,没汗味的,将军放心。”
“嗯。”他收手转身,将另一只脚踏出门槛,却又再次停在原地。
何穆终是微微叹气,又问:“将军,这回又是怎么了?”
“今日天气不似昨日那般闷热。”赫连卿仰首微眯着眸子,望向那颗被层层厚云遮掩住的艳阳。
“是啊,昨日日头甚是毒辣,今日难得降下来一点儿。”何穆顿了顿,又道:“将军还是趁着这日头不大,先去画舫里等着吧。”
那人对他之言不予理会,令他在原地等着,自己则转身又走回府内。不多时,赫连卿便回来了,手臂上还搭着一件玄色的披风。
“将军,这是三伏天呀…”何穆都要怀疑自家将军是不是脑子坏了,如此燥热的天气,竟还拿了一件披风出来。
赫连卿将手中的披风交给他,径直走出府邸翻身上马,“水上微凉,女子体弱,有备无患…”
他侧眸木然睨了何穆一眼,神情冷淡却又暗含轻慢,缓缓道:“你不懂。”
“……”
马匹一声嘶鸣扬长而去,何穆在心底将他狠狠鄙视了一遍,这才也骑马跟了上去。
二人到达悦澜舫时,骄阳仍旧淹没在云群里,如赫连卿所料,仅是河岸边便已有几缕微风,想必那河中央的气温应是更低。
时辰刚及巳时,赫连卿接过何穆手中的披风,令他在岸边等待,打算自己先行进入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