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哪处奇怪了?”
道平伸出一根食指道:“首先一个,段善本去比拼技艺,为甚么要易容变装?故事里没有交代。”
那食客好整以暇道:“小娘子细细思量,若只是寻常斗乐,何以能够惊动豪族出面?不惜一掷千金,非得延请高手出场?可知那并不是单纯的比拼,内中牵扯两方权贵势力,暗含着各种复杂的利益之争。这么一想,段善本的身份就很尴尬了,他是个和尚,和尚抛头露面来给人当先锋,掺和这种俗事,实在不妥。他大概本不想来的,可没能经得住豪族的纠缠,或者钱财的诱惑。”
“好罢,”道平揶揄道,“他能在音乐上有那样深的造诣,我还道必定是个清高之人呐!”她实非有意嘲讽,只因长在深山古观,耳濡目染之下,对出家人的气节便有些无法撼动的坚持。
那人动动眉头,似有不悦。
道平伸出第二个指头又道:“其次,他既不情不愿,就更该将自己出面的事隐瞒到底,为何后来又要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呢?”
“嗯,这个嘛,”那人顿了顿道,“也许是因为他通过较量,对康昆仑生出了相惜之意,爱材之心罢。所谓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呐!”
“话是可以这么说啦,”道平道,“但这不是很丢脸嘛?他是个和尚诶,要掩饰身份,大可假扮个居士或甚么,可他偏偏扮了个女的!那女子的衣裙钗饰,也是他庙里该有的东西?”
那人脸上已有几分挂不住:“书上白纸黑字就这么记载的,你哪来那么多歪理?”
道平怪道:“诶,是你问我,我才说的嘛,你生甚么气?我还没说完呐。那段善本……”
“无理取闹,快些住口罢!”那人打断她道。
道平不忿,待要争辩几句,忽觉手臂被往后一拽,回头见何忧向那两人一拱手道:“我同伴说话直率,望二位包涵则个。”
那人摆摆袖子,很是不满道:“好端端说事,她抬哪门子杠?你这还像句话。”另一人在旁小声道:“早知这女子无知,就不该理会她。”
何忧垂眼继续道:“阁下误会了,我这同伴只是直率,话却说的没甚问题。我倒想替她问问,她方才哪句没道理了?”他的语调平静,却反显得更加强硬。
“哈?你们还没完了是么?!”那人提高音调,一脸深受冒犯道。道平看看何忧,没忍住噗嗤乐了出来。
这时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众位赏脸光临我霜海楼,都为图个快活畅意,勿为这件小事继续争执,扫了各自兴致。”众人闻声齐齐转头,只见众仙子纷纷让出的一条通路,一个带青缨貂帽,着锦袍宝带,通身流光溢彩的俊朗男子不疾不徐地从中走来,就连走过之处,仿佛都因他生出了别样的华彩。
“哦呀这位不是……”那讲故事的人立即改换了笑脸。“范大官人,幸会,幸会!”另一人起身相迎道。
范播流对他们略一拱手,满面春风道:“二位既到此间,就是我范鲤的贵客,不用多礼。我看这位小娘子天真单纯,绝非存心冒犯,但贵客在此处有了不快,那就一定是我的过失,雅阁有厨房新创菜色敬奉,二位可愿赏光,移步西楼继续如何?”
那二人听说能去平日一座难求的西楼,还有甚么不乐意,当即唯唯连声,欣喜地随仙子们去了。范播流送走他们,视线落回到道平身上。
道平活了十几年,从未见过这般珠辉玉映,如天上仙班似的人物,耀眼得令她不好意思去直视。她像被范播流的目光烫了一下似的,堪堪避开眼神,低低地赞叹了一声:“嚯,真是好俊一条大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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