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看到皇甫嫣然带着两个婢女,端着两托盘食物,面含春意地往园中走来。却在蓦然地看到火堆旁烤着鸡的我和澹台那速,而顿住了脚步。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我却装做没看见,只希望她自己知趣儿离开。
她站了半刻,却终是笑着走了过来,“妹妹,你们可真会享受。上次请妹妹吃烤鸽子,妹妹似乎还没有将我这个人情还回来,不介意姐姐来凑个热闹吧?”
我尚未答话,就听到澹台那速立刻冷脸清喝道:“来人!”
我和皇甫嫣然都有些诧异,齐齐地望着他。马上有他的两名卫士过来,向他行礼道:“王爷!属下在!”
他冷冷地指着皇甫嫣然,“你们是怎么回事?有陌生人近本王身边,你们竟然毫无所觉?”
利落的拔剑声。两名侍卫立刻将长剑指向皇甫嫣然,“请你离开!否则,杀!”
皇甫嫣然被吓得不轻,森森剑气逼在脖劲上,她忽然啊地尖声哭叫着倒在地上,“我,我是恒王的亲生女儿皇甫嫣然,王爷,王爷请明查!”
她刻意点明自己是恒王的亲生女儿。
也是间接地说明,如果北王和恒王之间因为政治需要,北王对我这个挂名郡主论交情的话就大错特错,因为她才是恒王的亲生女儿。澹台那速似乎不信,冷冷地打量着她。其实在花厅的时候,他们已经见过面。他却摆出从未相见过的模样。
皇甫嫣然只好求助于我,“妹妹,快告诉北王,告诉他我是谁!”
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有些快意。忍着笑,我对澹台那速说,“这确是我的姐姐,嫣然郡主。北王,快叫侍卫们收了剑吧,要将我的姐姐吓坏了!”
澹台那速不自觉地微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兴味索然地说:“本王累了,要回房休息。不打扰你们姐妹相谈。”
侍卫随即就收了剑,跟在他的身后而去。
皇甫嫣然爬了起来,紧喊两声,“王爷!王爷,嫣然给您备了好酒好菜,不如……”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澹台那速已然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我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皇甫嫣然的到来固然为我解了口气,却不能不叹这个夜晚因为她而变得短暂。忽而想到,澹台那速刚才的那一叹,是否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呢?
皇甫嫣然被气得不轻,猛地扭头看着我,眼睛里像燃着两团烈火,并伸手打翻身后两个婢女的食盒,什么都没说,转身而去。
该走的和不该走的都走了,我只能也回房。远远地看见皇甫鹿鸣静立门口。他永远都是那样的规矩,即使闲闲地站在那里,也像是正在阅兵场上似的,站得有板有眼。
或许是因为光线幽暗的原因,夜风沧凉之中,我竟然觉得他已经在那里驻立了千年万年。就这样凭空地,读出深不见底的孤独和寂寞来。或许,这么多年来,他本来就是孤独寂寞的,他永远只是辗转于书房和练舞场,连吃饭的时候也不肯放松。
他将来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吧?准备了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当个普通人呢?
我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以前总称他为哥哥。可是他从不搭理,也叮嘱过我不许叫他哥哥。今日王妃已经将我赶出恒王府。纵然澹台那速将我送回恒王府,但是事实上,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一家人。我们的心已经离得太远太远。
“小王爷,您找我有事吗?”
我终是问了出来。他微微动容,目光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赤雪,你,你……”
我漠然地推门进入房间,皇甫鹿鸣犹豫了下,还是跟了进来。我给他倒了杯茶,他接了,又放回桌上。
“赤雪,我知道今天的事,母妃和嫣儿伤了你,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又是道歉。
道歉可以让事情回到发生之前吗?如果让王妃和嫣然郡主重新选择一次,她们又会做出新的决定吗?当然不会。据说道歉即算是有意义的,却无法改变事实。我却并不与皇甫鹿鸣说出我心里绝望无奈的想法,想来,他又有什么资格代她们道歉?过去的许多个日子里,他何尝又比她们对待我更好呢?
当然,这只玉镯是例外的。
我轻轻地抚摸着这只玉镯。这已经是,我在恒王府里得到过的唯一一件,有点温度的东西。
我将玉镯戴于腕上,伸臂在他的面前,“小王爷,好看吗?”
他的神色越加地冰冷起来,“怎么,你,不肯原谅我们?”
我的心中忽然就有泛滥的潮水涌了起来,声音有些哽咽,“你是在怪我,称你为小王爷吗?那么,若是我称你为哥哥,你又会愿意吗?你不会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吧?”
他神色微微震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说:“你走吧。有这只玉镯在,无论如何,我都会记得,你们给我的一切。冰冷,漠视,排斥。你和母妃,你们要将完整的爱给予嫣然郡主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也是需要爱的,我也是陪着你们在府中,生活了六年的亲人!不过,这一切也不重要了,因为我同样也会记得,我始终是,吃恒王府的米饭长大的。”
也仅此而已。
我不知道皇甫鹿鸣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珠儿点了熏香,轻唤着我,我才蓦地惊醒。才发现皇甫鹿鸣已经不在房间中。
整夜,无眠。
第二日清晨,刚刚梳洗好,就听到皇甫嫣然的笑声,她一路叫着“妹妹!妹妹!“地推门闯了进来。她脸色红润,笑若娇花,就像初升的太阳般耀目。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么热情。
她走了进来,轻轻地拉起我的手,“妹妹,今日,父王要陪北王吃饭,我们不好打扰他。想起妹妹定是独自吃饭了,所以我娘特意来让我请妹妹。”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