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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韬叹气:“到底什么是家,有人的地方才是家……你父亲的意思我一直都明白,你在燕京城里弄权的时候,我听着消息着实难受,可当你九死一生到我面前,说想要查两年前那桩冤案的时候,我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了……阴谋诡谲的土壤,也能长出赤诚的花,谢大人,您让我刮目相看。”谢慈嗓子里溢出一声咳,随即用热茶压了下去,道“且忍耐一段时间吧,北境虽凶险,燕京此刻恐怕还不如北境干净,路还不到真正绝的时候,我得回了。”荆韬犹记得他们一路来时的凶险,道:“我派亲兵乔装护送你至城外。”谢慈拒了,说:“回程的路上,不会再有变故了。”搞死陈王府的证据全落在了他的手里,陈宝愈必定想尽办法也要保他一路平安。荆韬离开后,谢慈又见了赵德喜一面,他果然拒绝了赵德喜同行的邀请,休息了下半晌,当夜醒来后,便要带着芙蕖离开。他们连行李都没收拾妥当。可谢慈的决定就是这么的猝不及防,与当初来时一模一样。芙蕖强行拉着他,逼他加了一件厚裳,人还没出门,却见盈盈忽然强闯了进来,在谢慈面前跪下一磕:“主子,你是打是罚,属下都认,您再给属下一次侍奉左右的机会好不好?”谢慈低头看着脚边泪盈盈的姑娘,说:“我用人向来只用一次,和你犯不犯错没关系,你的姐妹们难道没教过你规矩?”——“可竹安和吉照为何能长长久久服侍在主子身边,主子,盈盈差在哪了?”盈盈和竹安吉照乃是同行,半年前,她们一同离开扬州院子,被送进燕京。谢慈亲自挑走了竹安和吉照,说是送去伺候别的女人,搁在府里当丫鬟使,唯独盈盈得了青眼,是给谢慈在外面办事用的。当时盈盈还暗中沾沾自喜,自命非凡,却不成想,到头来竟是她错了。谢慈面无表情绕过了她的纠缠。芙蕖眼观鼻鼻观心,跟在谢慈的身后,才绕开了一步,便被盈盈抓住了裙角。芙蕖一低头,对上她燃起希冀的双眼,和欲言又止的双唇。盈盈盛了满心的话,还想争取一二,可对上芙蕖那张霜冷漠然的脸,心里忽地一凉,仿佛觉悟了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万般都是命。那些求而不得,她从进府的那一瞬间没有得到,这辈子恐也没有机会再得到了。她芙蕖就是命好,有什么法子呢?盈盈颓然松手。芙蕖流水一样柔软的裙衫从她手中滑出,帐里人走茶凉,寂静无人。谢慈回燕京的路上,仍套了车缓行。外面赶车的小厮芙蕖不认识,却能看出他一身精壮的体质,想必也是个中高手。谢慈见她钻进来,冷着一张脸,问:“不知分寸的属下,你说我用还是不用?”原来是杀鸡给猴看呢。盈盈是被杀的鸡,她就是那个猴儿。芙蕖答:“主子还用得着亲自和她置气么?她不知分寸,回了扬州自然有人教她,该打该罚,一切都按规矩来,主子难不成还狠不下心?”谢慈低头捏眉心。芙蕖收了声。他才说一句,她要回十句,真是快骑到头上了。谢慈忽然问了句:“你家在扬州?”他问的是芙蕖的出身。当年芙蕖是由人牙子领进谢府里的,谁也没有过问她的来处,进了谢府,就是谢家人,从何处来早已不重要了。谢慈怎么忽然提起这茬了?芙蕖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出生处也依然是她的家,她虽没了娘亲,但父亲尚在,谢慈与谢老侯爷仇深至此,也不能尽然断了父子血脉,更何况她一小小女子呢。她道:“您问这做什么?”谢慈:“将来送你回家,你愿不愿意啊?”车里瞬间静默了。良久,她说:“主子,我此生誓不归家。”谢慈撑起腿,手腕搭在膝上,拎着一把折扇,他手指在扇骨上敲了敲:“罢了……”芙蕖意识到了他那种微妙的意图,她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的情绪咽回肚子里,往角落里缩了缩,闭上眼睛。赵德喜和明镜司的人一早发现谢慈的帐里空了,半刻也不好再耽搁,立即马不停蹄往回赶,他们星夜兼程,直追到了燕京城下也没见着谢慈的身影,到谢府略做打听,谢慈一直不曾归家。谢慈与他们走的是两条路,且刻意避开了官道,芙蕖早就发现了,但一直不言语。他们行的不紧不慢,才道兖州境内的时候,芙蕖便听闻崔字号银楼摊上了麻烦。燕京里的动作倒是快。芙蕖望着兖州的城墙,想起那日里,她和纪嵘从夜幕中杀出来的情景,明明才几天的光景,却好似在时间里滑了很远,芙蕖感慨:“也不知这件案子现在是谁在办?”谢慈道:“皇上身边能用的也只有明镜司了。”明镜司当年借着谢慈的势,由他一手提拔,专供皇帝驱使,行事作风在燕京中独树一帜,端看左副使纪嵘便能窥见一二。芙蕖问:“进城么?”谢慈钻回车里,摇头,说:“绕着。”但事情没芙蕖想象的那么简单,明镜司的人既然已经出现在了兖州,那放眼兖州境内就没有一只可疑的兔子能逃过他们的眼睛。谢慈的车才绕了一半的路,便在郊外荒道中被人拦下了。一队人马从背后撵上来,把他们的车团团围住——“谢大人叫我们好找啊!”谢慈的马车被逼停,他抱着胳膊,并不露面:“你们明镜司闲得很啊。”“办一个崔字号分号而已,杀鸡用牛刀,正好带兄弟们出门踏踏青。”芙蕖听见马蹄声缓缓靠近,一把刀柄伸进了车帘,挑开了一半,芙蕖略歪着头,探见了纪嵘的那张脸。……他不是纪嵘!芙蕖辨人嗓音从来不会错。谢慈适时开口:“他叫纪峥,明镜司右副使,纪嵘管他叫哥。”纪峥补充了一句:“亲哥。”两人的相貌一模一样,自然是亲生的无疑。细看两人的相貌,其实有细微的不同,纪峥一双眼尾的弧度是往鬓角的方向挑的,他还喜欢笑,随着笑,眼里像藏了桃花,过于多情,与纪嵘的冷硬太不相同了。“他们都说谢大人金屋藏娇,养了个好美的女人,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啊。”他说话也轻佻。谢慈道:“你盯着她的脸看,小心被剜眼睛。”纪峥“嗐”了一声:“我知道,崔少东家的一只眼睛就是被她戳瞎的嘛……竟还是匹野马,早知道谢大人好这口,这么多年,我说什么也不能让您房里空着发冷啊。”谢慈的扇子展开,扇骨间的缝隙套进了他的刀柄,汁源由扣抠群雾尓死九铃巴一九贰,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纪峥见势不妙,收力已来不及,谢慈的扇子在手中狠狠一转,纪峥若不弃刀,胳膊就得折进去,他只能松手退半步,腰身发力,将刀在落地之前捞回自己手里。谢慈:“走。”这是对车夫说的。纪峥到底不敢和他硬碰,骑马在后面不慌不忙跟着:“谢大人不需要护送?”谢慈不理会。纪峥送出了足足十里路,才勒住了马。芙蕖在车里瞄着谢慈的神色,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谢慈摊开手心,里面有一枚小金牌,约莫半个掌心大,很薄,上头刻的花纹很繁复精致。芙蕖这回倒是守分寸了,未经他的允许,不敢上手去碰。谢慈道:“你不认得,这是明镜司的信物。”芙蕖:“他给你的,有何用意?”谢慈:“他在提醒我,我们接下来的路上可能会遇到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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