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顿了顿,这样的情况秋来已经不是一次了。
“皇上,现在是大齐启元十九年,深秋啦。”
“哦,十九年,十九年……”裘赫朝重复着,“十九年了……”
大齐启元十九年,深秋。
秋围猎。
黄亭围场要比都城端阳的空气清新些,黄昏时分,草木宜人。
裘赫朝从醒来就一直在出神,想是有了年岁,最近他总是爱回忆起从前的事情,加之科举新录进“著馆”的进士王暖颇有些神来之笔,每每著史造籍,所写所书便如活化一般,这让裘赫朝每日朝后大半时间都流连在了内阁“著馆”,一待就是一整日,一卷一卷翻看王暖的著书,尤其是记载着大齐开国几次关键战役的卷册,入秋以来已看过无数遍,新书都翻烂了边角。不只看,裘赫朝还会出神,一出神便是一两个时辰……
不过,这会儿子让皇帝“出神”的倒是另有他事,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有关他三个儿子的事。
裘赫朝打量了一下已经狩猎回来,正在下头坐着喝茶的齐国大皇子——南安王裘凤南。
裘凤南身后的笼子里此时伏着一头黑熊,这是他带着自己的一班护卫在草原西边的山坳子里蹲守了一天的成果。一天时间不算长,“等”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就像现在,凭着身边穿梭布置的人如何匆忙,他只不紧不慢地喝茶,看着茶碗里叶片喝饱了水伸直了腰,然后慢慢翻出青色……
大齐开国那一年,他十岁,裘赫朝想。
十九年过去了,凤南已然二十有九,近些年帮着自己处理政务,越发历练得成熟稳重,宽厚隐忍,像极了他早逝的母亲景妃,永远与世无争地活着,活了一辈子却没在自己的心里留下太多记忆,甚至有时自己经过景妃生前居住的兰则宫时,都恍惚觉得她大概还是在那里的……
裘凤南下首坐着的是一个面目极其俊朗的年轻男子,剑眉悬胆,灿然灼目,正是大齐三皇子——北扬王裘凤城,他身后的地上列了一排山鹰,有□□只之数,各个膘肥体壮,其中有几只直被箭矢贯穿了左右眼目,这显然是弓箭极熟才能达到的境地。
“父皇,是不是找人寻寻我二哥?”裘凤城见他父皇望向自己,忙起身上前朗声道。他们这样等裘凤游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天色都暗了下来。
裘赫朝看了看小儿子,凤城已经长成大人,两年前封了王赐了府邸,二十出头的年纪,眉间的英气不输自己当年,而且他很好地遗传了他娘粟贵妃的明眸皓齿,说起话来朗朗有声。
想到粟贵妃,裘赫朝又回头望向站在一边儿,如今大齐后宫里当家人——贵妃粟月怡。
想当年裘赫朝的大军在中原林枝城外吃了败仗,恹恹驻扎下来,一时气氛压抑。黄昏时分喝了几杯闷酒,裘赫朝骑着他的爱驹青花玉骢在树林子里遛圈儿,忽一打眼,一个逃难经过林枝城,无处藏身的江南女子进入了他的视线。
俏丽明媚若三春之桃的粟月怡惊恐又含羞的眼神让裘赫朝的热血直冲到了脑门儿……
马表示:很累。
粟贵妃看皇上定定地看着自己,笑着回身倒了一杯茶来:“这会儿来了山风,皇上可要加件衣裳?”
裘赫朝点了点头,重重咳了两声,他是觉得冷。
连年征战,大伤小伤累积得多了,入了秋,皇帝的咳疾周而复始,身边伺候的内监送了好几回带血的痰盒进太医院,煎药丸药神仙药流水般端进金銮殿,奉入祈年宫,可惜始终也没起什么作用,不过两月来的……竟是渐渐有了些颓势。
凤城看他父皇忽然咳嗽,母妃忙着端水抚背,只得把寻二哥的话放下不提,低头退回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