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昏暗中有人说话,就在身边。
“是你吗?”翠姜猛地坐起来,紧紧抓住眼前人的衣袖。
“是我。”将她裹入怀中,霍云不敢太用力,怕她害怕,又不敢不用力,也怕她害怕。
他还不能确定她在跑出皇城之前最后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皇帝带走了她,不准人跟随,所以那段时间自己的眼线跟不到。不过一盏茶功夫的失控,却让一直守在皇宫西门之外马车里的霍云倍感焦灼和愤怒,他快速起身走出了马车,却被苏锦衣死死拉住。
苏锦衣显示出了异乎寻常的冷静:“你现在去有什么用?那是后宫,你连她的影子可能还没有找到就被侍卫发现了。就算勉强让你横冲直撞救下了翠姜,那接下来呢?你……不!不只是你,是所有人拼了命挣来的局面也会因此毁之一旦,你觉得翠姜将来如果知道了真相,她还能好好活着吗?”
“进去再说,总有办法。”霍云执意前行。
“你别着急,还有一个人!”苏锦衣忙道,他知道再不说,霍云会马上消失在他面前,“如今能顺利成章去救她,又能救得下的恐怕只有一人了……我已经送了信给她!”
“放开。”霍云冷然道,“翠忱去不了。你我都知道眼前的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翠忱怎么可能在此时走得出无玊殿?”
苏锦衣的眼光闪了又闪,又闪了闪,中有无限坚毅和骄傲:“她去得了。”
果然,话音未落,就有人传递消息,正如苏锦衣所言,翠忱收到了皇帝带走翠姜的消息,不顾身体孱弱,带着蓼宜一径往颂波殿后面去了。
不久,霍云便迎到了昏倒在西门之外的翠姜。
一路带她回狸木林,探子回报,帝后大吵于无玊殿,皇帝拂袖而去……
室内温热,霍云能感觉到自己怀中翠姜隐隐的,又实实隐藏不住的战栗。
轻拍她的背,霍云同样按捺着自己的情绪:“别怕,别怕,我在这儿。”
有半盏茶的时间,翠姜在霍云的怀里渐渐恢复了平静,指着桌子道:“你带我到那里去。”
“便在床上靠着吧,我把药热了,你吃了才能好起来。”霍云轻声道。
“你带我去那里。”翠姜没有回应,只是重复了一下她说的话。
霍云迟疑了一下,俯下身为她穿好鞋子,领着她走到烛火前。
烛火摇摇,翠姜拿着银剪剪了剪灯花,转过头,看着坐在身边的霍云,只是认真地看着,像是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些什么一样的专注。
“病得糊涂了?连我也不认识了?”霍云拉了她的手,用另一只手理了理翠姜有些松散的头发,又捧了捧她的脸。
翠姜只是不语,仍旧呆呆看着他。
许久……
四目相接,霍云一笑低头,竟淡淡红了眼眶,将翠姜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吻上,又侧过头去:“若是你有话想问我,便问吧。”
翠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面对凶险或许可以,面对困难也可以,但是在霍云面前,她无法平静无法淡然:“你知道的是不是?你都知道的……霍云,是不是?是不是……你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霍云不语,只把翠姜的手紧紧攥在自己的手里,一分不敢放松,怕一放手就再也回不来了。
“翠姜……”半晌,霍云唤道,却无法再说下去,从来在翠姜面前都是他最坦然放松的时候,可是现在,他一句都没有办法解释。
要怎么说?
说这一切是孟陵澜,是她们最爱的娘亲设计的吗?是她让翠忱喝下的臧琼,是她安排了红花浸过的珍珠栽赃沈新瑶,还是要说其实除了翠忱,就连翠姜的聪慧以及她要为姐姐报仇的急切之心,甚至皇帝对翠姜的思恋也都在她的策划算计之中吗?
这样的谋划是如此的丝丝入扣,不漏滴水,又是如此的让人胆寒心惊,不寒而栗。自己的感受尚且如此,何况翠姜和翠忱……他们是至亲的母女。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翠姜眉尖紧蹙,语气冰冷。
霍云摇了摇头,亦是剑眉深蹙:“这不重要,翠姜。”
“告诉我。”翠姜坚持。
霍云叹了口气,轻轻抚着翠姜的小臂,试图让她稳定情绪:“应该是和你差不多的时间。”
“是我从宗室局出来,曹猛的口供便改成了——陈斌是在煎煮安胎药的档口进入过烹草庐的时候?”翠姜道。
霍云点了点头:“是。这不是事实,其中的关窍也不是曹猛自己能够想通的,所以我想是你让他这么做的……你应该是已经察觉了什么。”
“我和姐姐从小学习识香断药,别说那浸了十足十红花的珍珠还能用来裹手,别说那气味芳香的臧琼还能喝下去,便是这样的东西十步之外从面前过去,翠忱也能分辨出来!若不是被人用什么大义‘勉强’了心意,谁能让她喝下这样的东西?还有韩春姑姑那个‘陈斌’的提示,看似合情合理,给了我极好的切入点,其实陈斌根本就不是下药之人,他是在姐姐已然药发之时为了避祸才熬了臧琼端给沈新瑶的。这是幕后策划的人看准了我的心思,知道我会利用烹草庐的曹猛咬定陈斌。想来,能如此了解我和翠忱的人,还能有谁?更何况……更何况……”翠姜越说越激动,不住就要向外呕那刚吃进去的半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