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后,陈列依然跟在司马衍的龙辇后来到御书房,这是一座两层的高大阁子,进去后,有宫女太监各两名在门内躬身侍候。在司马衍身后进的阁子,只见外面是三面是书橱直达一层屋顶,有三丈多高。靠西侧有楼梯,东侧书橱中间是一个门,挂着金黄色镶红边的帷幔。待宫女给司马衍更衣后,司马衍挑开帷幔摆手让陈列跟着,一起进了里间。这是司马衍写字和看书的地方,南面宽大的金丝楠木书桌铺着上好宣纸,左侧是个紫檀木笔架,上面挂着十几支大小不一的毛笔,水丞、端砚、松墨……一应俱全。
司马衍在北面的龙椅上坐定,宫女奉上两杯茶,只见洁白如玉的瓷碗中,片片嫩茶犹如雀舌,色泽墨绿但茶汤泛青黄,犹如一汪潭水碧波荡漾。
正愣神间,司马衍兴奋地招呼陈列坐下,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还是叫着陈列的小名:“小六子,喝茶吧,刚才说的挺好,哈哈哈。”陈列侧身坐在司马衍斜对面,也端起来喝了一口,哇,一阵清香扑鼻,喝进去的回甘是一股浓郁的豆香味,禁不住眉飞色舞。
司马衍笑道:“昨天刚送进宫里的碧螺春,还可以吧。”
陈列不住的点头,直接喝了个底朝天,顿觉精神一爽,然后放下杯子说道:“陛下,刚才在朝堂您的任命,臣感觉庾家势力并未减少,而是增加了,他们三人手握三镇重兵外加庾冰做了宰相,这不是内外兼修嘛。”
司马衍剑眉一扬,脸上浮出笑意:“庾家的人啊,没有一个会打仗的,整天提北伐,他们北伐什么?从小都是在南方长大的,不是跟随元皇帝的那帮老人,包括他父亲庾琛,他们才是留恋怀念北方的人,但他们中除了祖逖北伐过,谁都没再北伐。”说到这,司马衍又抿了口茶,继续说:“满朝堂的人都知道,他们提北伐就是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是存私心的。朕就要打破他们庾家的这个布局,储裒和谢尚分走两个州的兵权这是第一步,庾冰进中枢明面上是进了一大步,但还有个何充在制约着他。”
陈列不禁由衷的赞叹道:“高明啊,陛下,分走兵权提升官爵,还让他们无话可说。”
“哎,别拍马屁了,你一次说庾亮,一次说庾翼,总能抓住重点,思维敏锐,让朕刮目相看!”司马衍看着陈列说,温和的目光中透露着赞许之意。
“臣也不是思维敏锐,这有赖于陛下的恩宠,”陈列谦虚的欠了欠身子说:“不是您给我做靠山,我也不敢讲这些话嘛,谁敢得罪庾家……”
“你有时间多跟何充、蔡谟这些人走动走动,能学不少东西,将来会用得上的。”
“是,陛下。”
“慢慢的朕会把庾翼和庾怿都调回朝中担任位高但权低的职位,王敦和苏峻的叛乱教训深重啊,一不顺他们心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朕绝不会让这种事再重演了!”说着,司马衍的脸上又有些泛红。
“陛下英明。我感觉他们即便是主政,也不一定能行。”陈列斟酌着说。“我们大晋从武帝开始就崇尚名士风度,攀比夸富,生活奢靡,清谈嗑药,比比皆是,而真正做事的也没几个。”
“唉……”司马衍长长叹息了一声,脸上蒙上了一层晦暗,站起身来,定定的看着书桌上方窗户,他何尝不知道,庾家兄弟不就是这样的人吗?让他们写字、跳舞、饮酒、吟诗……都在行,但他们打过仗吗?拿过枪杆子吗?杀过一个人吗?都没有,但他们偏偏要去拥兵自重。
陈列知道这下可戳到他的痛处了,转而安慰道:“幸好朝中还有何大人、蔡侍中这样的能臣。”说道这里,陈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姿貌伟岸,气宇轩昂的面庞,桓温!这个是他读两晋南北朝历史书中非常景仰的一个传奇式人物。于是他接着说道:“还有琅琊内史(太守)桓温,您的姐夫,他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
“嗯,他是朕一枚重要棋子,像你一样。这就跟下象棋似的,朕把一个车放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安全位置上不动,等待时机,一击成功。”司马衍收回目光,转而说道:“蔡谟说的对,凉州张骏和辽东慕容皝嘛,这两股势力得好好利用起来。”
陈列知道东晋的琅琊其实是个很小的地方,晋元帝司马睿本是西晋时的琅琊王,在今山东临沂,衣冠南渡追随司马睿过江的琅琊人有一千多户,后来给安置了一个地方,在国都建康的旁边,也就是现在句容市西北,起名琅琊。桓温就在这个等同于小县城里做太守,真是大材小用,不过还好,司马衍一直记得这个姐夫。
正胡思乱想,只听司马衍又说:“昨天朕派人给你下旨的时候,给储裒也下了道旨,把琅琊王(司马岳)的婚事定了。”
“啊、啊!”陈列收回思绪听到这个消息忽然想起了褚蒜子给他的字条。
“你怎么了?”司马衍看陈列有点不安。
“没事、没事,陛下。”陈列想到这个大美女,心里及其不舒服,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为什么是储裒的女儿?”
“这是世同(司马岳)自己跟朕要求的,呵呵。”司马衍脸上浮起笑意:“朕这兄弟,不知从哪听说储裒女儿姿色过人,且家教良好,雍容大度,总之非她不娶。”
陈列心中还是不舍,只能暗暗叹气。司马衍见陈列精神突然不振,就说:“难道你也……。”
“唉,实不相瞒陛下,臣和褚小姐从小青梅竹马,订有姻亲。”陈列失落的说。
“哦?这样啊,不过朕的诏书已下,天子说话嘛,金口玉言。”司马衍又安慰道:“你的婚事朕给你盯着,给你娶个更好的,哈哈。”
见陈列依然神色暗淡,司马衍伸了个懒腰说:“你先回吧,朕去后宫看看两个儿子去,现在一时不见就想!”
陈列忙起身躬身告退。
陈列往外走着的时候,司马衍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储裒,我有重用,此事以后再说,他们婚事的事就这么定了……”
中午太阳直射的陈列睁不开眼睛,往下走台阶时,险些跌倒,讲真有自己喜欢的人,但没谈过恋爱,没敢表达过。但褚蒜子要嫁司马岳的这个事实,他真的难以接受……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