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真的激怒周抚了,你这不是跟我装傻充愣吗,我一个堂堂三品大员居然请不动你喝酒?不喝,我就给你强灌!他恶狠狠地怒视着陈列,眼睛又落在陈列放在酒杯的手上,猛地伸出粗壮的大手,一把掀开陈列的手,去拿酒杯……
嗯?怎么回事?他的手抓住酒杯顶部边缘往上抬,还真抬不起来……
周抚定睛一看,令人骇然的一幕出现了,酒杯大半截已深深地嵌入了桌子里,要知道这是最坚硬的黑酸枝木桌子。周抚抓住酒杯用力往上拔,拔了两下还是纹丝不动。晋代用普通酒杯一般是铜制的瘦长型有五寸左右,陈列不动声色的已经把酒杯硬生生地按进去了三寸!
桌上其他五人本来是要看陈列笑话的,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这一幕,周抚一手按住陈列的头,一手把杯中酒倒入陈列嘴里,酒撒的陈列满身满嘴都是。但看着看着怎么周抚半天没拿起陈列的杯子?
庾翼在陈列旁边看的仔细,众人都站起来,被这一幕惊呆了……
周抚的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足无措的僵在当场。
只见陈列一脸憨厚的笑着说:“平虏将军也拿不动杯子,呵呵,看来您也喝多了。”
庾翼心下一阵猛烈地抽搐,这小子手劲太惊人了,这要是被他的手擒住,不堪设想。
但常年统帅千军万马的庾翼表面还是很镇定的,他摆手笑道:“道和(周抚的字)回去吧,你这一催促喝酒,让我们有幸见识到怀玉将军的臂力,精彩啊精彩,哈哈哈。”
周抚红着脸讪讪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兀自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在摇着头。
“怀玉将军,你以茶代酒吧,来,祝贺你邾城大捷!”说罢,庾翼举起杯来,陈列拿着旁边的茶碗跟大家一起干了。
吃了几口菜,坐在庾翼上首的范汪开口了,“怀玉将军虽然神勇无比,但我想那石虎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羯人的实力还是很强大的,肯定还会派大军来报仇的。不知怀玉将军有何打算?”
“末将本是皇帝陛下钦封邾城太守,如没有陛下的旨意,末将定当死守邾城,与邾城共存亡!”陈列收起笑容,郑重地道。
庾翼坐在陈列和范汪中间,他好像对眼前这盘火腿丝拌黄瓜很感兴趣,正在优雅地一根、一根的夹着往嘴里放,并不看其他人。
只听范汪又道:“安西将军爱才如渴,对怀玉将军非常之器重,他想保举你为中领军、兖州刺史,来武昌效力,不知怀玉将军意下如何?”
重点来了……陈列心中暗道,这才是今天请我来吃饭的主题,中领军是三品了,兖州虽然远在北方石虎手里,但刺史的级别高、官印大,也是一方大员。庾翼抛出来的橄榄枝蛮有诱惑力,哈哈。
“范内史,末将侥幸得胜一场,深知自己才浅德薄,对于如此重任愧不敢领。”说话间陈列脑子里飞速运转,现在也不是得罪庾翼的时候,一边思索着一边说:“我大晋人才辈出,朝野上下都传遍殷浩、杜乂这些人皆是大才,一个自比诸葛、一个自比管仲,安西将军应该用之。”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庾翼英俊的侧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晕染出一片深邃的轮廓。他终于放下了筷子,极为潇洒地往椅子上一靠,看着前方黑漆漆的江面淡淡地说:“人皆说殷浩、杜乂满腹经纶、盖世之才,但在我看来此等沽名钓誉之辈,不如把他们捆起来,束之高阁,等北伐成功,天下太平安定,出来做个县令倒是符合他们。”
哇……!陈列虽然对庾家人有所不齿,但他们个个也都不是凡人,只是未用在正道上。尤其这个庾翼,陈列有幸在这黄鹤楼上,耳然目睹他创造了一千七百年来脍炙人口的成语:束之高阁!
如果不是庾家擅权专政,架空皇帝,任人唯亲,陈列心想这个庾翼一定会成为他的良师益友,尤其他的草、隶书法名满天下,《故吏贴》后世还被宋徽宗选入他亲自指导编撰的《宣和书谱》中。
但此时此刻,陈列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中。他对司马衍的忠心是毫不动摇的,但他该怎么脱身?今天如果不答应,能回的了邾城吗?
“贤侄啊,我与令尊广陵公曾经一起并肩战斗过,相交甚好。”桓宣捋着白色长髯道:“你听我一句劝,安西将军胸有大志,立誓北伐,已准备良久,年轻人建功立业应当追随之。”
既动之以情,又晓之以理,这是老同志们一贯的套路,缺一不可。
陈列欠身答道:“桓老将军所言甚是,安西将军如有差遣,末将定当效犬马之劳。”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陈列机智的把桓宣抛过来的球踢了回去,作为名义上的下属嘛,效力是应当的,但怎么个效法,是不一样的。
“怀玉将军与安西将军皆为河南颍川世家,有同乡之谊,如来武昌效力,前途不可限量。”坐在陈列下手,一直未开口的钱风说话了。
陈列微笑道:“甚幸甚幸!想我们河南颍川出了这么多名门望族,中原大乱之后,唯有现在唯有庾家屹立不倒,蒸蒸日上,实是我们其他家族的楷模啊。”一番恭维但并不表态。
“咳咳,”范汪轻咳了两声,最终决定抛出一个令人不好抗拒的诱惑,他轻声道:“安西将军打算等怀玉将军过来赴任后,把荆州给您,让您在更大更广阔的天地里一显身手,大展宏图。”
荆州,西接巴蜀,东连吴会,北接中原,南连南越,四通八达,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地方,王敦、陶侃、庾亮都是驻跸在荆州的,到了庾翼时代才移驻武昌,如果手握荆州,那跺一跺脚,整个东晋就有一些轻微颤动了。
陈列开始思想斗争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块颤颤悠悠、布满奶油、巧克力,新鲜出烤箱的提拉米苏。
有多少英雄一辈子都梦想这块宝地而不得,他只要一点头就可以入手了。
看着低头不语的陈列,庾翼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眼神闪过一丝狡黠。在他眼里,从理论上讲,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绝对忠诚,之所以不背叛,说明筹码不够!
庾翼站起身来,气定神闲地迈着四方步走向黄鹤楼的栏杆处,从上看下去,黑漆漆的江面上渔火点点,这个奔腾不息不知多少年的长江,默默地见证了多少个英雄豪杰的沉浮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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