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岭矮于龙首峰,终年不得日照,致使此地阴冷潮湿,杂草丛生,毒物自然也多,什么蜘蛛,蜈蚣,蝰蛇可谓三步一窝,更兼近日大雨滂沱,这些东西又出来活动了,整座山腥乱不堪。
忽觉脚下受阻,原以为被什么藤蔓绊住了脚,低头一看却是条青皮蛇,她抖了些雄黄,混着雨水扩散得到处都是,小青蛇忽然抽搐,继而摇着尾巴退去了。
从她上山起,身后就钓了个人影,身形挺拔,颔首低眉,即便行走雨中泥泞也不减疏朗之英姿,见祝孟桢没有危险,他悄悄收起了袖中的短刃。
☆、第28章
“一群废物,我说了堆三层,三层!”段世清站在雨廊下极不耐烦,若非雨大,恐怕要冲过去把几位家奴的头当球踢。
家奴也委屈:“少爷,眼下可不止三层了,被水埋了四层,您瞧见的已经第五层了。”说罢抹了下脸上的雨。
十几个家奴围着犬舍,里外湿了个透,犬舍在段府东南,专为段世清的猎犬所设,竟比寻常管事住的地方都大,这两日被雨水淹了,他寝食难安,昨夜还做了个奇怪的梦呢,竟然梦到之前那个算命的了,算命的告诉他,这雨连月不绝,要早做打算,所以今日才下定决心过来修葺犬舍,原本想动地基,可这雨不许,只能先垫砖土,往上抬木板,垒了三层照样埋入浑水,家奴才自作主张给垒了五层,却还被少爷嫌弃,难伺候。
段世清也恨,东都城莫不是砸了龙王庙,这雨怎的下个没完?
那日,段临湘苦口婆心央求父母携段府亲眷上山避险,可段伐阳不放在眼里,还说什么这雨瞧着都下不久的,祝家害怕是因为他们门槛低,怕雨水灌了老鼠洞去,话里话外不掩讥诮之意,还说什么段家高门大户,水到门前自然就退了,满是狂傲。
段府的几位伙计察觉出来情况不妙,商量着卷铺盖逃了,却被拿个正着,就押在门前,几板子给打废了,再没人说逃。
门前的浑水不知都吞了什么进去,落脚软绵绵的,像是衣帛,又像尸体,时方旭蹚水进了段府,眼瞅着大半个庭院都被淹了,四下也无人往来,他直接奔去了栊香庭,谁知段世清不在。
“没关系,我在这等他。”
段世清的随侍亮出了棍棒:“不知好歹是吧,擅自进我段家府门已经不追究你了,竟然还敢赖在这里不走?都说了少爷不会见你,你又何必执意讨打。”
“你怎么知道你家少爷不会见我?”
“嘿!你上次过来给我家少爷测字,说什么必须娶了姬家的小娘子,否则就会大祸临头,三言两语扫尽我段府威风,最后竟还收了三百两银子,来钱比山道上打劫的都容易,坑蒙拐骗这饭碗也太好端了些,傻子才会给你回头食儿吃。”
“我说的不对吗?你家少爷原本也要娶姬姑娘来的,这可是他的本意。”
“姬家气焰嚣张,少爷本意是想娶了姬家小娘子给他们点教训,怎么到你这像是变了意思,好似不与姬家联姻我段府就不保了,而且姬家那个小娘子已经死在了绊仙沟,你连人的生死寿命都算不出来,怎么好意思打这个招牌,快滚快滚。”
“别急。”时方旭后退半步,悠哉地靠着柱子,“你且去问过你家少爷,可记得昨夜那个梦,梦里所见所闻,所知所感皆是我的安排,他若相信,必然不会怠慢我。”
几名随侍只觉好笑:“装神弄鬼装到你爷爷面前了,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少爷昨夜做了什么梦。”
时方旭还真把段世清昨夜的梦境娓娓道出,几位听愣了,不敢擅自做主,跑去犬舍找少爷了。
段世清徘徊廊下,甚是烦躁:“梦,什么梦?”
“就是少爷你昨夜做的梦,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他说什么?”
“那算命的说,昨夜带你上了九重云端,天光普照,紫气缭绕,其间有白龙腾云驾雾,翻云覆雨,乃黄河冰夷水神,因为东都此地执笔在下元之日并未修斋设醮,这才推走了解厄的水官,请来了降灾的水神……他说梦里您不信,因此还带您去见了蛇王岭上供奉执笔官的神龛,由一条缸粗的赤黑大蟒守着,千百年来无人靠近,上面记载着当地执笔官的功过,下元之日东都执笔确实没有修斋设醮……少爷,他怎么知道那么多,太邪乎了吧?”
段世清抹了下额上冷汗:“邪,太邪了,他所述跟我昨夜的梦境一般无二,看来他确有几分本事,赶紧请去栊香庭。”
“是。”
他焦急督促了番未修缮好的犬舍,也紧步赶了回来,时方旭已经在栊香庭吃茶了。
“怠慢先生了,还请先生不要介怀。”
“无妨,还怕段少爷嫌我金玉良言不值那三百两,给当成坑蒙拐骗之徒打扫出去了呢。”说话间瞄了眼方才的随侍,段世清会意,即命人拉下去教训了。
时方旭甚为得意,早年他和御柳卿同为金笔御使的时候,御柳卿总是仗着贪狼星君疼爱而目中无人,没想到也有今天。
“不知今日先生冒雨前来所为何事?”段世清又给他添了热茶。
“这还用问嘛,东都大雨连月不绝,段少爷有何打算?”
“我清早醒来以为昨夜只是场梦罢了,也未放在心上,不曾想却是真的,既然如此,只好说服父亲携段家上下前去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