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兰觉得最惬意的时候,就是吃过晚饭之后的乘凉时间了,因为家里闷热,人们一般都是在院门口,或者到村口的大榆树下面乘凉,这里除了榆树,还有几棵杨树和槐树,绿色的树冠像一把把大伞,几棵大树的枝杈伸向四面八方,又互相交叉,遮蔽了太阳,给树下留下一大片的荫凉,让人一走近,就感觉暑气顿消,就好像在大太阳下喝一口冰水,凉气丝丝缕缕的传遍全身,舒服极了。
吃过晚饭,孩子们就呼朋引伴的带着小凳子来村口乘凉了,或者不带凳子,就直接坐在石头上,男人们也很快就出来了,聚在一起抽一点旱烟,说着天气如何,收成会如何之类的,老人们则带着用艾草拧成的火绳,在人堆里点燃,可以驱散蚊虫,又方便点旱烟。
孩子们不喜欢旱烟的味道,各自围成圈子玩游戏,或者追赶着跑来跑去,一会儿就跑出一头汗来。
女人们姗姗来迟,女人们要收拾好家里之后,才会出来乘凉,出来之前还要在各个屋里燃上艾草,这样等男人们和孩子回去睡觉的时候,就不会被蚊虫叮咬了。
女人们各自带着用草编成辫子之后盘成的草垫子,挎着的篮子里带着蒲扇、手巾和针线活计,有些带着年幼的孩子的,还要带着薄被之类的,孩子们看到娘来了,跑过来让娘给擦脸,之后又跑了出去。
女人们凑在一起盘坐在草垫子上,一边做点针线活,一边说说哪个的手巧,哪个绣出的花样漂亮之类的闲话。又过一会儿,孩子们跑的累了,大人们的闲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就都凑近些,围成一个大圈,听年长的老人们讲古,也就是讲些传说或者神话故事,孩子们也都很感兴趣,慢慢都安静下来,端着小凳子凑过来,除了老人的讲古声,和人们偶尔的咳嗽声,只有树上的山知了偶尔齐声的大声鸣叫起来。
山知了的个子比蝉略小些,长着麻灰色的翅膀,但是声音却很大,山知了声嘶力竭的叫了一会儿,忽然又一下子停了下来,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又好像谁给这个合唱队下了暂停的命令。
孩子们坐在自己娘的跟前,年纪略小的慢慢趴在娘的腿上,娘一边做着针线活,一把不时停下拿起蒲扇赶走孩子身边的蚊子,更小的孩子睡着了,孩子娘把睡着的孩子抱起来放在树下石磨的碾盘上,用带来的薄被盖住。
若兰也拿着一只鞋底在纳鞋底,耳边听着讲古的声音,身边的柱子娘不时扇着蒲扇,若兰慢慢有些恍惚起来,好像眼前的人们慢慢的离开自己很远,老人讲古的声音也模糊起来,内心平和,脑子里却恍惚,好像自己进入了一个梦里,一个美好、平和、满足的梦,月朗星稀,微风轻轻摇动着树叶,岁月静好,安然若素,如果这是一个梦,若兰真的愿意永远沉睡在这个梦里。
夜慢慢深了,老人们带来的火绳也已经熄灭了,树上的山知了可能也睡着了,只偶尔有一只发出一声鸣叫就又停住,应该也是在做一个美好的梦吧,人们收拾好东西,各自回家了。
因为夜深的缘故吧,没有人大声的吵嚷,女人们拉着孩子,男人们抱着睡着的孩子,还有一些年轻的小伙子贪凉,就整夜的睡在这里,在草垫子上睡成一个大字,年轻的媳妇或者小伙子的姐妹们,把一件衣服盖在他们的身上,就由着他们睡在这里。
炎热的夏季慢慢过去,虽然没有空调,但是若兰觉得也不是不能适应,当然偶尔也会想念前世的各种冷饮、甜点。
这天吃过晚饭,一家人正坐在院子里,现在天比较凉了,人们不再去村口的大树下乘凉了,很快就要到中秋打猎的时候了,各家各户也都在做一些准备。
柱子娘和若兰做着做不完的针线活,柱子和爹又在搓麻绳,杏儿坐不下来,一会儿帮着搓麻绳,一会儿又拿起小荷包绣几针。
“娘,你怎么了?”若兰看着柱子娘好像有些不高兴,时不时还叹一声,也不怎么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柱子娘一边答应着,一边继续纳鞋底,纳了几针,又叹了一声,终于忍不住问柱子爹,“柱子他爹,你说今年的秋猎会怎么样?”
“这个怎么说的准?”柱子爹回答一句,仍低着头搓麻绳。
“如果今年秋猎能收获好点,那就真是托山神爷爷的福了!”柱子娘不由又叹息。
“份例应该能完成的,你别瞎担心了。”柱子爹安慰着。
“怎么能不担心呢,庄稼是指望不上,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又要担心能不能完成秋天的份例,猎户的日子真是不好过。”柱子娘一边诉说着,一边拿蒲扇赶走若兰和杏儿身边的蚊子。
“年年也都这么过来了,今年的年景也没比往年差到哪里去。”柱子爹一边安慰一边手下不停。
“就是啊,娘,现在我也大了,也可以帮忙,我天天跟着爹上山,射箭也射的很不错了,你说是不?爹!”柱子也安慰着娘。
“就是,就是,我和姐姐现在也可以帮忙了啊。”小杏儿也赶紧说道。
“是啊,我们杏儿就是乖!”柱子娘拍拍杏儿,“还不是今天下午的时候,大嫂过来了,说年前提起的,大壮姨给柱子说的那个镇子上的李家姑娘,人家不愿意,嫌我们穷就直说呗,一直说什么姑娘娇惯,做不来我们猎户家里的事,说东说西的。”柱子娘再忍不住,一股脑的说出来。
“娘,你瞎着急什么啊!”柱子朝娘喊道。
“不是我瞎着急,去年的时候,你们去交份例,大壮姨见过你,主动提起来的,当时那李家也没说不好,后来石榴病了,就搁下了,这不,前一段时间大壮姨又去问那李家,他们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柱子娘辩解着。
“柱子也还小,定亲的事不着急。”柱子爹说道。
“是还不着急,只是她家那么说让我生气,好像我们猎户比他们低了多少似的,大嫂听了也心里不高兴,所以过了好几天才来告诉我。”柱子娘还是有些忿忿的,自家的孩子被别人拒绝,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当娘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