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德神色一黯,“认识这么多年,我从不知她住哪,她对自己的住所和私事历来讳莫如深。”
她连她先生有外遇这样隐私的事都告诉你了,而且还和你有暧昧,这还叫对私事讳莫高深?但我忍住了,不想惹他不快,也没力气争执和吵架,所以闭紧嘴巴,只是望着窗外。平安夜,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这样看来,那个女人对世德的情感投入也有限得紧,显然还带有防范。
回到世德公寓,他叫了外卖。没有大餐,没有红酒,没有电影,没有任何仪式感的东西,一切都与设想不同。无人提及之前的计划,默契地从简。世德懒说话,懒动,从头到尾冷淡有加,连平时一半的温柔体贴都没有,淡然做着自己的事,视我如不在。只在夜深,说一句,睡觉了,躺下兀自闭眼,没有如往常般抱我。
无言躺下,在他身侧默默半晌,并未听闻往日入睡后的声息,心知他醒着。百思不得其解,何以他坚持平安夜一起却又如此,像是刻意要我来又晾着。
再躺一阵,懒得揣测,索性径直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隔一阵,他答。
“说过要彼此坦诚。”
世德停顿的半晌,我的呼吸也顿住了,直到他说,“我突然对一切都不确定了。”
“什么意思。”
是空气在颤抖吧,波及我的声音。
我清楚他在说什么。一切。还有什么一切,在这间公寓这个房间这个夜晚,只有我们,我们就是这一切。他对我们不确定了,对我们的关系,未来,对我不确定了,不再非我莫属,非我不可,不再没有我会死。
他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我说,“那你打算怎样。”
“顺其自然。”
这四字,被他轻飘飘吐出来。
沉默再度蔓延,淹没过我们。
平躺黑暗里,望着白纱帐顶,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心头划过,我突然一切洞明。他这样平素致力于解决任何一点问题,不想有任何误解与隔阂,号称用爱解决一切的行动者,现在说顺其自然,无异于表示得过且过、走一步算一步,已毫无努力和坚持的意愿。而这一切是因为我和他去见了那个女人?
不,不是因为我去见了,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因为那个女人早上向他哭诉,说自己如何受刺激如何受伤,也许还倾诉如何爱他为了他如何如何或打算如何如何。
原来世德口口声声说憎恶弱者,但其实事到临头他终究会不由自主地同情弱者。
所以,他这是动摇了吗?
起身下床,收拾归纳他这里我的物品。
他躺着没动。
上一次闹别扭,一言不合我要离开,从抽屉取衣物到一半,被他冲过来从背后抱住,说全是他的错。后来待我冷静才认真和我讲理。问他为何要认错,明明是我误解,他说原本很生气,但看到我负气模样,骄横又可怜,像一个小孩子,突然就气不起来。
但现在,他放任我离开?
这是从未有过的。
于是我知道了。他想要分手,但说不出口,所以用旧法子——那个他曾告诉我,以往与别人分手都是迫使对方提出的法子。现在他用冷淡逼我,因为知道我向来沉不住气。
他从床上坐起来,——却只是坐在床边看我收拾。
物品不算多,尽数塞进了背包,他只是看着,并未拦阻。直到我走向门口,他离开床走过来——
却也只是站在门边。
我开门出去,直到等来电梯,电梯门合拢时,听到他关门的声音。
哦,这就是他的顺其自然。
电梯一路下行,我穿过空荡荡的大堂,走出公寓大厦,已经立到了马路边。下意识仰头,望了望,二三十层高的建筑只星星点点有几户亮着灯,而世德的公寓在另一边,这里望不到他的窗户。在楼下发呆半晌,世德没有追来,也没有任何讯息。如果说片刻前还曾抱有一丝丝幻想,以为他会挽回和挽留,那么现在我已经被现实的巨掌毫无疑问地一巴掌甩在脸上。
凉凉夜风裹挟羞辱与伤心,徘徊不去,令我迷失方向。何去何从,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