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窗,房间里光线很暗,海棠便燃起了蜡烛。温暖的火焰跳跃在烛芯上,照亮了烛台下的桌子,却映得整个房间更加昏暗了。令人压抑的沉寂在屋子里无声蔓延着,只有在海棠有所动作时才会被短暂的铃音打破。可铃音过后,沉寂再次卷土重来,甚至愈演愈烈。
“真是的,干嘛自己吓自己!”海棠故作无谓的耸了耸肩,同时故意提高音调来给自己壮胆。伴着刻意摇响的铃音走到床边,海棠掀开被子重新躺下,在洗脑式的自我催眠下总算有了些许睡意。然而,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那种诡异的感觉竟然又出现了。海棠猛地睁开眼睛回望过去,竟然在房梁上看到一只鸟。光线太暗,隐约可辨是一只白色的鸟,大小与刚才在非音房间里看到的那只相差无几。
一时之间,海棠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便一直愣愣的盯着那鸟儿。那鸟儿似乎一点都不怕她,也转动着眼珠子回望她。一人一鸟对视了好一会儿,海棠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那一刻,她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跑去。
听到动静,正在非影房间讨论海棠被人监视一事的四人皆是一惊。片刻之后,除了卧床的非影,其余三人全部出现在了走廊上。海棠闷着头冲,正好撞进非墨怀里。
见海棠一脸惊慌的从房间里跑出来,非央当即冲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在窗口扑腾的白鸟。飞镖上手用力掷出,没想到却打偏了。强大的力量将未上销的窗户震开了一条缝,反倒给那鸟儿制造了逃生的出口。等他拿出飞镖打算再补一发时,白鸟已经展翅飞远了,只留下一根被飞镖割下来的冠翎。
“这也能打不中,真是服了你了。”非音牵着海棠随后进来,见非央手里只有一根鸟毛,忍不住嫌弃。“一练功就偷懒,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这是什么?”非央正要还嘴,却见海棠一脸疑惑的从他手里夺过了那根冠翎。“这是什么鸟啊?怎么尽喜欢往人屋子里钻。”
“这是蝶翅鸟。”非央迅速调动脑子里面的东西,很快便找出了这鸟的信息。“蝶翅鸟,飞行速度极快,敏捷,机灵,易驯服,是训鸟者最为热衷的一种鸟。不过,这种鸟儿在淄鸿境内并不多见。”
“那在哪里多见啊?”非音凑上去问道。
“北境!”非央双手环胸,言无不尽。“这种鸟受不得炎热,只能生活在寒冷的北境之地。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因为即将入冬,天气转凉的缘故。”
“从那么远的地方飞来这里?是北境冰封万里寻不着吃的了么?”非音半开玩笑的说道,笑容却在瞥到窗上一物时猛然一僵。见海棠的注意力全在那根冠翎上,非音这才不动声色的将袖子拂过窗棂,顺势将那物件收入手中。
“嗯,蝶翅鸟确实会在冬天南下觅食,不过最多就是飞到帝都,根本不可能飞到这里来。”非央摸着下巴分析着,乍见非音用力瞪了自己一眼,不免满脸疑惑。
“会不会是有人带来的?你不是说过吗?这种鸟很机灵,特别容易驯服。”海棠轻捻着手里的羽毛,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亲身经历过的一件事。对于有些人来说,不管是什么鸟,似乎都能召之即来,就好像苟千岁使唤他的狗一样。
非央与非音对视一眼,早已想到了海棠所说的那种可能。
“不如这样吧,海棠,今晚你来和我睡!”非音笑着说道,也不等海棠回答,就直接把海棠的被褥抱去了她的房间。之后,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一切如常。并且自从知道那蝶翅鸟可能是被人‘差遣’而来的之后,海棠反倒没那么怕了。
吃过了早饭,海棠在房间里休息,非音四人则又聚在了非影的房间。非央将蝶翅鸟的事转述给了非影,后者冥思良久,却同样毫无头绪,只能吩咐他们务必保护好海棠的安全。
从非影房间出来之后,非央本打算去找海棠,却被非音拉到了走廊边的角落里。“我问你,你用四叶镖去打那只蝶翅鸟,鸟跑了,那镖呢?”
“呀,还在海棠房间里呢!”经非音一点,非央这才想起来,转身就要往海棠的房间冲。然而,一步尚未跨出,他就又折了回来,并将手摊在非音面前。他终于知道刚才在海棠房间非音为什么要瞪他那一眼了。
“你呀!”将飞镖交到非央手里,非音忍不住点了点他的脑袋。“幸好我先看到了,如若不然闯下大祸,就算影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知道了,我今后一定注意。”将飞镖收好,非央难得表现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曲起膝盖撒娇似的将头靠在非音肩上,非央的一句“小音最好了”还没说完,便又换上一脸的嫌弃。“你怎么还是这么矮?我这样靠着好累的!”
“你……”非音气急,挥着拳头就朝非央追了过去。非央逃到海棠房间里打算找个援兵,见屋内窗户大开,却没有海棠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房屋一角走出来,单膝跪在了非音非央二人面前。“启禀首领,海棠刚刚追着一只鸟离开了客栈。”
“追一只鸟?”
“离开客栈?”非央和非音一人一句,对视一眼后几乎同时从窗口钻出,落在窗外的斜檐上借力一跃,便双双来到了屋顶之上。放眼望去,果见海棠走在略显拥挤的大街上,脑袋始终仰着,而在她头顶引路的正是一只蝶翅鸟。
“早晚得笨死!”非音低骂了一声,作势就要下楼去把海棠拉回来,却不料她先被非央给拉住了。
“先不急,咱们跟上去看看。”非央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人群中的海棠,脚下踏着一路房梁追了上去。非音略有犹豫,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哎,你慢点儿!”出了闹市街,那蝶翅鸟的速度便明显加快了。海棠不想引人注目,自始至终都没有使用轻功,也就只能凭借两条腿往前跑。这鸟儿有意将她引向某个地方,所以每当海棠追不上时,它便会慢下来,直到海棠跟上来了才又继续往前飞。
这么明显的引诱,海棠怎能察觉不到?她只是想看一看,差遣这鸟儿的人是不是她心里猜想的那个人。
穿过行人如织的闹市,走过清净幽深的小巷,海棠跟着蝶翅鸟一路往北,眼看就要来到城门口了。终于,在离城门不远的柳树下,海棠看到蝶翅鸟飞过延沧河,落到了河对岸的一个白衣男子肩头。薄薄苍雾罩在河面,让她无法看得真切,可是,她已经知道对面的人是谁了。
海棠强压着施展轻功飞过河的冲动,还是规规矩矩的从桥上过河。随着离对岸越来越近,海棠的心跳也逐渐失了规律。终于,桥走完了,海棠看着离自己不过十余步的男子,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初冬并不算冷,却始终还是透着凉意。太阳从东方渐起,此时正巧停在男子身后的枯树枝头。不带暖意,却将柔和的晨光投射在男子身上,恍若从天上下来的谪仙一般。眉如墨画,面如冠玉,白衣胜雪,衣袂随河风翻飞,扬起了他腰前一侧的羽毛。身如玉树,半缚长发如飞瀑般垂下。负手一立,雅量非凡。
果然,她猜得没错!
“不过来吗?”白羽笑着问面前的女子,还不是很习惯她那张脸。
“知道你还活着就好了!”海棠笑着回应,突然转身就跑。
“你现在是谁?”白羽往前一步问道。
“我叫海棠!”海棠边跑边回头应道,一头长发随风而舞,掩去了她的面容。恍惚间,白羽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