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苟千岁将海棠带回了他之前的山神庙。这里远离洛邑城,又四面环山,来往可见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民,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将海棠往山神庙里一扔,苟千岁就带着啸天出去了,留下其他四条狗看守海棠。狗和人不一样,狗的看守,就是实实在在的看着和守着。
被打晕的海棠缓缓苏醒,一睁眼就看到四条大狗蹲坐在自己面前,嘴巴和脖子下面被血染得鲜红,不由得又想到了群狗啃尸那一幕,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反手被缚躺在地上极为不适,海棠便想从地上坐起来。见海棠在动,那四条狗顿时警觉的站了起来,流着哈喇子的大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就像随时会咬她一口。海棠经此一吓,不敢再轻举妄动了。缓缓倒回地上往前挪了挪,能透过庙门上的破洞看到外面。几番探寻,海棠已经可以确定那个光头男人暂时不在。
如此看来,现在正是最好的逃命时机。只是面前这几条狗,不太好对付呢。她可不想像茶肆里那个人一样,被填了狗肚子。
“咳咳,你叫阿五是不是?”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海棠强挤出一抹笑容对其中的一条狗说道。出茶肆时她留意了一下,正是这只尾巴上有一撮黑毛的狗叼了一块骨头,那个光头就是叫它阿五。
“汪。”阿五闻言冲她叫了一声,海棠便当它是承认了,心想这狗还真是能听懂人话呢。
“那你们是不是阿一阿二阿三阿四啊?”海棠继续套着近乎,突然意识到面前只有四条狗,那条黄毛黑背的大狗不在,便又补充道:“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阿四跟主人出去啦?”
“不是。”苟千岁突然从山神庙侧墙的大洞里钻了进来,身后跟着啸天,啸天嘴里叼着一只黑毛长尾的大野鸡。“它是啸天,阿四已经被你给打死了,你瞧——”苟千岁说着,往庙里的神座上一指。海棠扭头望去,只见断了脑袋的山神像上赫然放着一个狰狞的狗头。脑门上有明显的凹陷,目眦俱裂,七窍流脓。
海棠突然就想到了非音前日救下她时,拿石子击中了其中一条狗的脑门。此刻想来,应该就是这条狗了。
“养一群恶狗胡乱咬人,有此下场也是活该。”海棠气愤的说着,苟千岁却不恼,席地坐下后就开始拔野鸡毛。海棠见他不搭理自己,不禁涨了点底气,便继续问道:“喂,大光头,你到底抓我来做什么?”
“我不是问过你沐紫凝在哪儿嘛,肯定就是为了抓沐紫凝啊。既然你不肯说,我只有让他们来问啦。”苟千岁说完,伸手赶了赶围在他旁边的几只狗。“去去去,出去把这一身血洗了去,瞧你们一个个脏的。”
听了他的话,那四只狗还真就乖乖出去了,只留下身上没有沾血的啸天。
“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难道换个人来问我就能认识了?”海棠强作镇定,目光却转向别处,似有些心虚。
这个光头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的找沐紫凝?而这个光头,又为什么咬定她跟沐紫凝有关系?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你跟我说没有用,苟爷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至于其他的,还是你们自己掰扯去吧,我就不掺和了。”说罢,苟千岁让啸天把人看好,自己提着拔了毛的野鸡就出去了。没过多久再回来,手里的野鸡已经被解剖清洗干净,身后还跟着另外四只刚洗过澡浑身湿嗒嗒的狗。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我可以给他们的两倍,只要你放了我。”听苟千岁这么一说,海棠赶紧抓住机会。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算事,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苟千岁一脸怀疑的盯着海棠,转身从稻草堆里扒出了她的包袱。“我早就翻过啦,你就这么几十两银子,还没人家的零头多。这几颗珍珠倒是不错,不过也值不了几个钱。”苟千岁打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全部翻了出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扭头问道:“哎,我说你这穷丫头,哪儿来的成色这么好的珍珠?看你身手那么快,该不会是窃人财物的小贼吧?”
“啊?你怎么知道?”眼珠子一转,海棠故意扰乱视听。“这珍珠就是我在一个女人身上偷来的,那姑娘长着小嘴巴大眼睛,倒有些好看呢!”海棠说着,突然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呀,你要找的沐紫凝会不会就是她呀?”
“你说的是真的?”扔下手里准备搭架子烤来吃的鸡肉,苟千岁猛的站了起来。心下暗自琢磨着这女人的话,倒像是有几分道理。沐紫凝是当朝公主,哪会是她这一身穷酸样?他也看过沐紫凝的画像,确实比这女的好看太多了,肯定不会是她。可是,她是阿一它们认准的人,显然她身上有沐紫凝的味道。难道真如她所说,是她偷东西的时候沾上的?
“当然是真的,都这个时候了,我哪里还敢骗你啊。我就算不怕你,还能不怕这些狗吗?”海棠望着那五条狗,懦懦的咽了口唾沫,这份恐惧倒是真的。
“妈的,白费半天劲了。”气恼的将地上的鸡踢出老远,苟千岁顿时食欲全无。几条狗的目光循着那只鸡的滚动途径来到庙门前,却只敢远远望着。主人没开口,谁也不敢动那只鸡。
“所以说啊,你抓了我也没用。要不然你把这些银子和珍珠拿去,也算是没有白忙。至于我嘛,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等我再偷了值钱的东西来孝敬你,你说怎么样?”海棠趁热打铁。虽然很不习惯说这样的话,但是只要能逃出去,现在把话说得天花乱坠都行。毕竟保命要紧嘛!
“嗯,这样好像能减少一些损失,不过……”苟千岁突然噤声望了一眼庙门,捡回鸡肉后又重新回到架子前。点火,烤肉。海棠心里一急,正准备问他不过什么,就听见庙门轰然倒下,一群黑衣人鱼贯而入。
“你们可是够慢的。”苟千岁悠然的添着柴,同时转动着叉鸡肉的树枝。
“就是她?”领头的黑衣人指了指地上的海棠,露在面罩外的眼睛霎时闪过一丝骇人的寒意。
“嗯,她身上有沐紫凝的气味,我的狗不会认错。”苟千岁肯定的说着,眼睛却始终盯着火上滋滋冒油的肉。反倒是啸天警惕的盯着那个黑衣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感受到骤变的氛围,海棠不动声色的往里挪了挪身子。直觉告诉她,这伙人比这个光头苟爷还要恐怖。看他们这身装束以及作包围之势时的分布,好像在哪里见过,难道……“我要的是沐紫凝,而不是有沐紫凝气味的人。”黑衣人身形一晃,话音未落,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当即架上了苟千岁的脖子。“不要跟我玩儿花样,你知道狼蛛的手段。”
狼蛛?海棠心下一惊,赶紧将脸埋进长发间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我当然知道啦,所以才不敢跟鹰熦大人玩儿花样嘛!”苟千岁话虽如此,却压根儿没拿正眼瞧过鹰熦。彼此心知肚明,如果狼蛛有本事找到人,也就不会去找他。所以在找到沐紫凝之前,鹰熦是肯定不敢动苟千岁的。
“哈哈哈,手下人不懂事,让苟爷笑话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远远传来,竟是内功传音,震得海棠和苟千岁胸口一麻,连啸天都软软的趴在了地上,全然没了刚才的凶狠。
鹰熦撤去匕首,苟千岁的神色却是一僵,刚把手里的树枝搭在架子上站起身来,就看到门外进来一人。半面银面具遮住真容,绣着大蜘蛛的披风里灌满了风,就像一只膨胀的口袋,好一会儿才散去。
“你是……湮公子?”苟千岁不确定的问道,身子竟有明显的颤抖,仿佛面前的男人来自地狱一般。
“苟爷还知道我?”被称湮公子的男人拂袍坐下,凛凛生风威严自显。
“湮公子名震江湖,苟某人虽然孤陋寡闻,却也不能不知。”苟千岁谄媚的笑道,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甚是小心,生怕触怒了面前的男人。湮公子闻言,两瓣薄唇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苟千岁看在眼里,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可是他惹不起的主,他自恃一身寻人的本事不把鹰熦放在眼里,却没胆量小瞧面前的男人。他苟千岁爱狗,爱钱,更惜命。
一旁,海棠始终将头埋在地上,却悄悄透过散落的发丝观察着庙里的形势。此时,她已能确定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伙人了。湮公子……伤了他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