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沐逸绅突然就病了,说是头痛欲裂,难寝难食。沐延承请了洛邑郡最有名的几个大夫来给他看病,但都查不出病因。脉象正常,面色无异,并无癔症。大夫们心照不宣,都觉得这小王爷是在装病,但却不敢明言,只得找托辞说自己医术不济,让南郡王爷另请高明。沐延承又气又急,连轰带赶的把那群庸医撵出了南郡王府。就在此时,沐逸绅的‘病情’已经加重,疼得直撞柱子,把额头生生撞出了一个大包。
沐延承被吓到了,赶紧叫人去请大夫。可经过那些名医的前车之鉴,城里哪还有大夫敢来?就算沐延承掷重金求医,也无人上门。沐延承脾气火爆,拿了刀就要亲自去医馆拿人,就在这个时候下人来报,说门外来了一个道家高人,看出了府内有邪祟,特来为民除害。
沐延承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对于那些方士之言,他是向来不信的。只是沐逸绅这病来得突然,又极为怪异,那么多名医竟然都瞧不出病症,未免也太奇怪了。世事无绝对,如今既有人主动送上门,那试上一试也未尝不可。
抱着这样的心态,沐延承叫人将那位高人放了进来。只见他穿着一身青灰道袍,手执拂尘,长须白髯,看不出年纪,双目炯炯,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进了南郡王府,那道士见着沐延承,也不见礼,径直往后院去了。沐延承领着家丁紧随其后,只见他一溜小跑来到沐逸绅的房门外,众人隔着门都还能听到沐逸绅痛苦的呻吟。赵全安寸步不离的在沐逸绅跟前伺候着,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只能一个劲儿的叫着‘小王爷’。
“就是这儿了!”那道士煞有介事的说了一句,紧接着跃上房顶盘腿坐于梁上,双手结了几个手印继而用力一抖拂尘。一簇白烟从拂尘下飘出,连沐延承在内的屋前众人见状连连退后。不多时,白烟散去,地上落了一摊白粉末。而在那粉末中间,赫然印着一个脚印。未着鞋履,五趾分明,竟是一个脚掌。看那脚掌的朝向,是往沐逸绅的屋里去的。
“难道小王爷的屋里真的进邪祟了?”家丁中已有人如是说道,沐延承瞪了那个家丁一眼,却发现其他人的表情与那家丁如出一辙。看来,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孽障,贫道好心放你一马,你却不思悔改,还敢在此作乱害人。既然如此,贫道就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孽障。”道士起身对着空无一物的房梁一通厉叱,沐延承只当他是在装神弄鬼,却听得屋内沐逸绅的叫声陡然增大,竟带着几分凄厉。
听着屋内传出的声音,那些家丁后脊背直发凉,纷纷抬头望向房梁,只见那道士已经与邪祟斗起法来。然而在沐延承眼里,自始至终都是那道士在自言自语,而所谓的‘斗法’,也只是他对着空气一通乱打。呵,什么道家高人,都不可信。
沐延承鄙夷的看了一眼那些少见多怪的下人,正欲叫那道士不要再装神弄鬼了,却见对方突然从房上滚落下来。与此同时,一个红衣长发的女子破瓦而出,跃至半空中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腾起一阵浓重的白烟。紧接着传来‘嘭’的一声巨响,那女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炸开了,仅有红纱碎片随风飘散。
道士从地上爬起来,一挥拂尘,朝震惊中的沐延承行了一礼。“邪祟已除,贫道告辞了!”
话毕,脚步随起,沐延承正要叫住他,赵全安突然惊慌的跑了出来。“王爷,不好了,小王爷吐血了!”
“啊?”沐延承大惊,提步就要往屋里冲,刚跨进门槛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转身跑过去拉住准备离开的道士。“臭道士……哦不,高人,犬子吐血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还劳烦你过去看看,若能治好犬子,本王必有重谢。”
“王爷言重了,贫道这就随你看看小王爷去。”那道士也不推辞,跟着沐延承进了沐逸绅的房间。满屋狼藉,丫鬟们正在收拾,沐逸绅被放在了床上,面如纸色,唇角有一抹殷红的血迹。
道士一不望色,二不切脉,而是伸出右手中指抵在沐逸绅的眉心。沐逸绅的眉头皱了皱,一扭头又吐出一大口血来。道士收了手,闭着眼睛念念有词,沐逸绅的眼皮动了动,随后悠悠转醒。
“哎哟,真是高人啊!”赵全安激动的说道,下一刻便接了沐延承一记冷眼,赶紧将嘴巴闭上。
“高人,犬子这是……”
“这邪祟虽除,但它的邪气却留在了小王爷体内。看来,我得找个清净之地帮小王爷驱一驱身上的邪气。”道士回答道,毫无所惧的迎下沐延承怀疑的目光。
“哦?那高人觉得什么地方才算清净?”沐延承挑眉发问,余光散落到了虚弱的沐逸绅身上。他还虚弱着,额头的大包变成了一个青疙瘩。面露倦容,就像好几天没睡觉一样。
“城外兰昭寺!”道士直言不讳。“所谓清净之地,是指邪祟污秽之灵不敢涉及的地方,寺庙道观皆可。小王爷尚值体虚,不宜舟车劳顿,如果贫道没有记错,那兰昭寺应该就是离王府最近的庙宇了。”
“需要几天?”沐延承沉思片刻后追问道。
“三天即可!”
“好!”沐延承欣然应允。“来人,速去准备马车,送小王爷和高人前往兰昭寺。另外,派一队侍卫随行,保护小王爷的安全。还有你,你也跟着去。”最后,沐延承指了指一旁的赵全安。
“是!”众人领命,分头准备去了。沐延承望了一眼屋顶的大洞,若有所思的出了门,又去屋后走了一遭,只见下人们正在清扫散落各处的红纱。空气中有一股浓郁的香气,似花香,但又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剑眉微皱,沐延承叮嘱下人收拾干净点儿,便回房去了。
南郡王府的人办事都很快,不过一刻钟,一切就都准备妥当了。沐延承亲自送沐逸绅上了马车,叮嘱他一路小心,又向高人许下重酬,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的上路。出了城门一路往西,一路都是宽阔平坦的马路,行人不多,一路都很顺利。路遇一辆马车,赵全安认出驾车的人是四喜梅的老鬼,便去打了个招呼。沐逸绅掀开厢帘看了一眼,复又把帘子放下了。
“你们这是去哪儿?”老鬼问赵全安,一如既往的粗犷豪爽,与他那袖珍的身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兰昭寺。”赵全安随口回答,并未隐瞒。
“哦?”老鬼眼珠子一转,将马车靠边停下。“我这老马走得慢,你们先走!”
“行,那就后会有期了!”赵全安骑着大马朝老鬼拱了拱手,往前面去了。待他们一行人走得稍远之后,老鬼这才撩起帘子问马车里的青衣。“有侍卫随行,还带着赵全安,难道是沐逸绅?他去兰昭寺做什么?”
青衣摇头,扭头望了一眼马车角落里神色憔悴的海棠。“还是快些赶路吧。”
“嗯!”老鬼应着,扭过头赶车去了。青衣不动声色的注视着海棠,眼中疑云渐聚。
昨天晚上,海棠醒来一见是四喜梅的人救了她,当即哀求她们带她去找亟沅。青衣以亟沅不见外人为拒,却不料海棠说亟沅一定会见她,接着拿出了一颗金刚菩提子并提了衍休的名讳。青衣并不识得这金刚菩提子,不过她曾听师父说过,衍休大师手里有一串天竺高僧所赠的金刚菩提子持珠……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青衣脑海中成形,这姑娘,该不会就是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