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呢,沐紫凝就早早的醒了。莫扬还在睡,生怕在睡梦中不小心伤到沐紫凝,所以离她远远的。侧着身子躺在靠近床边的地方,尽可能的把底盘让出来给她。
挪动笨重的身子朝莫扬靠过去,沐紫凝将脸停在离他的脸仅有咫尺的地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他了,屋内没有掌灯,光线很是昏暗,但沐紫凝还是能清晰的看到莫扬的五官,甚至是眼睑的微微颤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又或者,她并没有用眼睛看,而是因为他的眉眼早已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里。
支起食指,一下一下的描绘着莫扬的眉眼和轮廓,这好像已经成了沐紫凝闲时最热衷的游戏。莫扬的样貌生的很是俊朗,眉清目秀,精雕细琢,虽然没有冠绝天下的灼灼风华,却也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们对心仪男子所期许的模样。经过之前的磨砺,他的轮廓和棱角也愈发刚毅了。褪去混迹街市的痞气,现在的莫扬已经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吸引着沐紫凝的目光停驻在他脸上,就再也挪不开了。
憧憬的那种生活就是这样吧!入夜时在他的怀里入睡,天明时一睁眼便能看到他的睡颜,与君同老,伴君同眠!
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沐紫凝笑得安心而甜蜜。支起脑袋缓缓前伸,微凉菱唇轻轻覆上莫扬的额头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不想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也能把莫扬给惊醒。
“你干嘛?”身子未动,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沐紫凝。双颊瞬间飞起一片红霞,沐紫凝翻着眼珠子往头顶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那神情却像极了被抓现行的小偷。
莫扬‘噗嗤’一声笑了!“哎,是不是被你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风华绝代貌若潘安的夫君大人给惊艳到了?每天对着这么一张完美的脸入睡醒来,是不是觉得很荣幸啊?”
强忍笑意,沐紫凝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莫扬的没羞没臊。这一长串话若是为了称赞他人倒也罢了,偏偏他却用来往自己脸上贴金,真不知道他这一张厚脸皮是如何练就的。
掀了被子穿衣起床,沐紫凝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在下床后把妆台上的铜镜递给他,意在叫他照照镜子。
莫扬当然明白沐紫凝的意思,所以故意不去接铜镜。“算了,这么完美的脸给你看就好了,我自己就算了!”
“你还真是……”沐紫凝被堵得无话可驳,搁下铜镜往屋外走去。
“你去哪儿?”莫扬赶紧穿上衣服追出去。这小气女人,该不会真被气着了吧?|事实证明,别逗女人,特别是怀着孕的女人。其实沐紫凝并不在意莫扬的自吹自擂,但就是故意不给他好脸色。不知为何,每每看到莫扬因为自己生气而露出惊惶之色,她就觉得特别舒畅。
当然,凡事都讲究适可而止,所以沐紫凝每次都会很明智的及时就坡下驴,这次也不例外。所以,当莫扬承诺说中午去湖里捞鱼给她补身子后,沐紫凝当即展露笑颜。莫扬挠了挠后颈,总有一种着了这女人的道的感觉。不过就算是被算计,他也心甘情愿。
“这么早,穗儿应该都还没起吧!”莫扬打着哈欠在走廊上伸了个懒腰,沐紫凝则举着烛台往冷奕的房间去了。小家伙睡得很熟,就是吊了小半被角在床下。沐紫凝把被子重新给他盖好,又将手探向他的额头,见烧已经退了,这才准备离开,却不想惊醒了他。时间尚早,沐紫凝便让冷奕再睡一会儿,自己拿着烛台出了门。
“他跟你说什么?”莫扬好奇的凑过来问道。刚才隐约听到俩人在里面说话,但具体说的什么却因为声儿太小而没能听清。
“他说呀,他昨晚一点都不怕黑了,还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冷奕的童言无忌让沐紫凝觉得好笑,但又有几分懊悔。还是孩子呢,纯真清澈如一汪清泉,现在就强迫他去发现世间的不美好,会不会太残忍了?
“这小子,还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呢!”莫扬笑着打趣,没有注意到沐紫凝的异样。两人拿着灯下楼,见厨房里漆黑一片,便料想着穗儿还没起床。既然如此,那就由他们准备早点好了。
对于庖厨一事,沐紫凝已经不强求了,安安分分的吃着现成,时不时帮着生个火添个柴就好。所以,当莫扬来来回回忙活着揉面蒸馒头时,沐紫凝始终坐在灶前添柴烧火。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闲天儿,锅里熬的小米粥很快就飘出了香。
“好香!”沐紫凝吸了吸鼻子,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根剔了叶的枯芦苇戳弄着石灶,突然想起昨天她们离开陵塔时好像听到浧虚在说什么,莫扬说过回来会告诉她,但一直没说,便主动问道:“哎,昨天浧虚师兄到底在说什么啊?”
“嗯?”正在专心揉面团的莫扬乍听她这一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哦,也没什么,就是提醒你要小心,说有个什么猎人族,里面的杰出之辈专门捕猎鲛人,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捕猎鲛人?”皱起黛青蛾眉,沐紫凝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不过,有可能吗?鲛人的存在对于世间百姓来说都只是个真假难辨的传说,怎么还会有捕猎鲛人一说?
“嗯!”莫扬点头,也是将信将疑。“你也觉得很荒诞吧?感觉比鲛人真实存在一事还要荒诞呢,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听来的……对了,你这个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的话能信吗?”
“大师兄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他精通佛法,德行崇高,不贪安逸,不务奢华,是一位得道高僧呢,只不过外面的人很少知道他。师父圣名远播,百姓们只知道淄鸿有个第一圣僧,却不知第一圣僧还有个同样杰出的徒弟。不过对他们出家人来说,是不会在意这些虚名的。”
“评价这么高,你很了解他?”莫扬语带怀疑。如果真的那么熟,又怎么可能在见面时想那么久才认出对方?就算多年不见,也不该是那样的反应吧!
“不啊!”沐紫凝回答的理所当然。“我也是以前听国安寺的和尚们说的。我虽然在国安寺长大,但是跟浧虚师兄的接触并不多,不过他待我很亲。听说监寺师叔本有意任他为下一任监寺,但是不知什么原因被师父给拒绝了,后来师父就派他去了远东,并定了一个十年的云游之期。我听师父说,他有什么业障未除,具体所指为何我也不清楚。”
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转述给莫扬,沐紫凝倒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哎,你还记得昨天我问浧虚师兄他怎么回来了,他是怎么回答的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说的是因为师父出了事……为什么要说是出事呢?难道师父的死另有原因?
很早之前沐紫凝就曾怀疑过衍休的死。一个无灾无病的人,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撒手西去呢?到了后来,得知医治沐燿天的九花玉露丸只有衍休一人会炼制,衍休一死沐燿天的病情就加重,沐紫凝就更加怀疑了。只不过缠身的麻烦事太多,她没能抽出精力去调查,久而久之也就忘记了。如今再听浧虚这样说,沐紫凝不禁又生出了彻查衍休死因的念头。
“你记得我比我还清楚,何必再问我呢?”将揉好的面团放进蒸笼,莫扬并不回答,语气听起来却不太好。
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对沐紫凝已经可以算是了如指掌了。一听她这么问,他就能马上猜到她这问题背后所隐含的深意。但是说实话,他并不希望沐紫凝再搅合进那些恩恩怨怨。衍休已经死了,人已入土为安,不管再怎么查也不会让他再活过来。继续追根究底,只是给活着的人徒添伤痛罢了。更何况他们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
可是,心里虽这样想,但莫扬却没有明确的说出口,只是用冷淡的态度来表明他的看法。他深知衍休对于沐紫凝来说是何等重要的人,这样的话定会伤透她的心。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沐紫凝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能尽早打消不该有的念头。
聪颖如她,又是心意相通的两个人,沐紫凝又怎会不明白莫扬的意思?只是……要她明明觉出了端倪却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吗?她如何能做得到?
“要不……我们去问问浧虚师兄吧!只是向他打听打听,看看他知不知道什么。毕竟师父已经离开那么久了,尸骨也已经火化,如果从师兄口中问不出什么,我就是再想查也无从下手了,你说对不对?”沐紫凝犹豫着提议,寻思着这又没什么大的影响,莫扬应该会答应吧!
确实,如果明知道前面是死胡同,不会生出其他的事端,莫扬也不介意陪她走一遭。哪怕明知道会无功而返他也不介意。可是……
“如果你师兄知道一些隐情呢?”直视着沐紫凝的眼睛,莫扬目光如炬,直探她的心底。如果是这样,她还会放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