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娘是个没野心的人,至少让她把野心放在和伎童们争高下上,实在是让她不屑了,哪怕成了花魁,也不过是被推到这个位上罢了。
得报大仇后,她唯一的念想就是把弟弟养大,未来能脱了贱籍重新恢复士大夫家族的荣耀。
也不是没动过嫁人生子的念头,当有人愿意给她赎身的时候,她还是很憧憬,并产生过未来的幻想。
然而这一切在查出胸部的隐疾时,彻底破灭。看着急得团团转,买通大夫的老鸨,沈秋娘忽的就觉得没了意义,“妈妈,不用麻烦了,和张大官人说,小女子只能辜负盛情了。”
鸨母急得都快拍大腿哭出来了,“这样的机会一辈子可能也就轮上这一次,你可想好了?”
对老鸨来说,有一个娘子能被赎出去,在这一行里有个好结局,也是个能激励其他教坊艺妓的励志故事。
自然,一起共事多年,也有着情分。
沈秋娘说道,“我娘,我姨妈都是生了这个病死的,死时都没过二十五。想到她们的时日,忽的就觉得,我这样,将来过得凄楚,又何必拖累得人家一并难过呢。”
过不多久,她便应与去了昭庆公主府做供奉,老鸨见了这样,倒也随她,又想到这花魁结识的达官贵人真不少,她倒是还给自己留了这手。
就这样沈秋娘成了公主府的供奉,整日里颇有点等待最后大限到来,淡泊宁静,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意味。
这天她却被公主召去,心里只是觉得可笑:公主到底也是个女人,那一天的架势,大抵要把她当驸马在外头的相好了。
从事这个职业,沈秋娘见惯了各种吃味的大老婆。事实上,她所受的教育让她看不起妾侍,即便命运让她如此多舛,有一些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对于秦流萤若有若无的敌意,沈秋娘很明白,也根本就不想掺合进公主驸马的感情纠葛中。
谁知真见了公主,寒暄过几句,公主态度却也温和,再后就是问道她弟弟,“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几岁了?”
沈秋娘心中有诧异,但公主这么问,自也只能把弟弟找来给贵人看。
她的小弟沈尹问不到十岁,看着却很是早熟,对着公主虽十分惧怕,竟也能坚持下来,对答规矩。
秦流萤看着这个孩子忽然就生起感慨,在宫里,那个比他大几岁的十三皇子实在是个“孩子”了。
她便柔声问道,“你到了京城可还习惯?”
沈秋娘就怕弟弟说错话,沈尹问倒是个难得的小孩,“有姐姐在,京城才是家,哪有不习惯。”
沈秋娘一听这话,眼圈就红了。
她能给弟弟创造的环境实在算不上好,教坊里多是三教九流,沈秋娘为花魁,她弟弟常被人当了龟奴。
秦流萤也有震惊,更是柔和了下来,“听说你姐姐教你识字,你可喜欢读书?”
沈尹问眼中亮晶晶的,“喜欢,我喜欢读书。”
多可人的孩子啊。
作为一个不爱读书、也见惯了不爱读书同辈的人来说,怪阿姨是感动得心肝乱颤。在现代,教育普及了,享受教育权的孩子们大多不爱读书;在古代,被剥夺教育权的孩子却向往着受教育。
一时间秦流萤也有些感慨,“这是个好孩子。”随后扭头对管事说,“给咱们府里的孩子们都请个西席来,告诉他们的爹娘,只要愿来读书的,可免工。”
小孩本就做不了什么活,用童工也是怪作孽的一件事。一样有了想给这弟弟请老师的想法,一个人学习既寂寞又显得太过特殊,反招人眼,倒不如资源合理利用,大家一起来上个学。
这也不算是临时起意。秦流萤觉得,既然丈夫应允了人家,无论中间经过如何,结果已经有了承诺,那么就要去遵守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