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时间,这条路周醒嚎哭着跑过两次。一次因周凌,一次为孟新竹,相隔不超过十二小时。
首次从名为“春阳路”的街道牌前经过,她固然悲恸,却更多窃喜,只盼望见到心心念念的竹子姐,扑进她怀里好好诉诉苦撒撒娇。
那时她设想得很好,目的也达到了,甚至收获更多意想不到。比如她的吻。
报应来得很快。
孟新竹如何将她圈拢在怀抱小声哄慰,便是如何将刀狠狠扎刺她心脏,甚至歹毒地旋拧了一圈。
又见“春阳路”街道牌,周醒心中竟还隐隐期盼着孟新竹能追上来,重新把她抱在怀里。
只要她来,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合理也没关系,只要她来。
怎么就那么贱,非她不可。周醒继而唾弃自己。
人来人往的大街,规则排列的商铺,城市灯火璀璨,醉生梦死,身体遵从内心放慢脚步,周醒讨厌极了这一刻的自己,可她实在也跑不动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变得很奇怪,恐再也无法回到只默默远观,因对方一颦一笑就心潮起伏的青涩岁月。
愈是靠近,愈发贪婪,愈加无法自控。
时至今日,不过是咎由自取,她所处的位置,她的所言所行,即便是说给身边最亲近最维护她之人,也缺乏几分底气,是不光彩的。
躲避人流,朝着黑暗的地方走,那些因好奇而粘黏在她身上的目光终于层层剥落。
周醒寻到一处小公园,绕开鼎沸的广场舞大军,深入人迹罕至的灌木丛。
路灯也无法照亮的阴暗夹角,周醒抱膝坐在绿化带边的石坎,手臂第无数次横来擦脸时,感觉到皮肤发出的尖锐刺痛,眼泪更加难以停歇,扯了袖子垫在手心,小心地洇干湿漉。
她找到手机,打开通话记录界面,最近一位联系人是孟新竹,然后是妈妈。
大颗的眼泪滴落在屏幕,胡乱贴在衣上蹭蹭,手机“嘟”几声,她看清拨话界面,慌忙挂断,继而惊惶挺直后背,四处张望。
草木深深,暗影憧憧,诡异而短促的电铃声被广场舞喧天音乐掩盖,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哪里有人。
周醒吸吸鼻子,重新拨打电话。
“妈妈——”她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下巴垫在膝盖,“妈妈,我摔倒了。”
女人低柔的笑音横跨大洋,像一张温暖的毛毯盖住肩膀。
“这么大人,摔倒怎么还哭鼻子呀,是不是想妈妈了。”
“想妈妈……”周醒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只是“呜呜”哭。
她听见电话那头,妈妈似乎从喧喧嚷嚷的交际场,走到海风暖燥的大露台。
“我的暴暴宝宝最近过得怎么样呀,妈妈不在身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挺好的。”周醒断断续续讲,报喜不报忧,“只要妈妈好,我都好。”
尽管不在妈妈身边,想到她,飘忽的心总能找到落定的地方。
不论在外遭遇了什么,总有一个包容的怀抱,一扇敞开的大门,无条件接纳漂泊的蒲公英种子。
周凌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她才不是没人爱的可怜虫。
不想让妈妈为她担心,周醒又说了些旁的转移话题,也慢慢地止住眼泪。
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情绪稍平稳,感觉到困倦,她看见几米外人工湖旁的木质长椅,起身拖着坐麻的腿一瘸一拐走过去。
今天晚上,她就歇在这里好了,手机关机,谁也别来烦她。
裹紧外套,兜帽包住脑袋,周醒两手藏进胳肢窝,闭上眼横在长椅上睡觉。
冯念找来时,周醒都快要睡着了,感觉到一只手在身上胡乱地摸,手电的光亮几次晃到眼睛,没来得及看清人,周醒身体反应迅速,腰身一挺,剪刀脚把人禁锢在长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