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12-22
那日云裳吃完了鸡,本欲当晚就辞别陈御风独自赶往青丘的,奈何陈御风觉得这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她一个小姑娘家独自夜行在深山老林中着实不妥,若她执意要求走,他就随行做她的护卫。云裳见他如此执著,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她这个小姑娘和他所认识的别的小姑娘不一样,倘若他随行的话,还指不定谁是谁的护卫呢。最终这话是没说出口,只好耽误了一晚上的行程,老老实实的装作是个独身在外,担惊受怕的小姑娘,枕着一方石块很快就入睡了。
陈御风却了无睡意,一手手肘支撑在膝上,手握成半拳撑着头假寐,见那摇曳的火光下安心入睡的少女,宛若初生婴儿般的睡颜,不禁睁开眼大大方方欣赏起她来。刚刚她吃鸡时候的粗鲁豪放的确是惊吓到了他,如今看着她这样安安静静的睡着了的样子,还是觉得女儿家就得是这样柔柔弱弱的,惹人怜爱。她侧身卧在铺了草垫的石块上,身子骨本就薄弱,现在又是这幅蜷缩着的样子,越愈发显得娇小。玲珑曲致的身线完全看不见,像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小兽,睡着了也还是把身子抱成一团,有所防备的样子。他脱下自己身上外袍,悄悄走过去轻轻替她覆上,她只是突然动了动,在他以为她被他这细微的动作给吵醒时,她只不过是翻了个身,自动的把那盖在身上的衣服往身上又裹得更紧了些,直到彻底与衣袍缠绕在一起才又舒展了眉目,应是找到了舒服的睡姿。他缓了口气,轻手轻脚的又退了回去,往火堆里添了些木柴。烤了烤手,偏头又看向她。
对于她,他所了解的甚少,不过只是知道了她的名字,连她住在哪儿,家中是个怎样的光景都不知道,分明,她也不想告诉他。若说她只是把他视为一个陌生男子来防范,就不该应允与他孤男寡女在这深山老林里“同宿”一宿,还能如此坦然入睡。可但凡她对他这个深夜向她伸出援手并且奉上了自己烤出的美味的一整只鸡的男子有半分谢意和好感,也就不会说要和他两清的那些话了,也不至于不想同他再有半分瓜葛。哼,真是个薄情寡性的小姑娘!可他却心甘情愿的在这儿守着她,护着她,也不管人家领不领情。看着她这幅乖顺安然的模样,他其实是很想把她抱在怀里呵护着的,但他若真是那样做了,恐怕会唐突了美人,再见她,已是不可能了吧。陈御风看着她,渐渐也有了睡意,眼皮似千斤重,可神智尚且还算清醒,还知道作为男子,这时候应当肩负起守护她的责任的,摇了摇头,赶走了瞌睡,试图努力睁大了眼,可慢慢的眼前的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丝缝隙里透进来的光,最终,坠入了梦网中。
等到陈御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晚上的美人早已不知去向。站起身,昨晚他亲手脱下后给她盖上的衣袍自他身上滑落到地上,他俯身捡起,看到了旁边的那坛子桂花酿方才确信昨晚的一切不是南柯一梦。那人时实实在在的出现过,他们之间的事也的的确确发生了,云裳,她告诉他,她叫云裳。只要是知道了她的名字,这世上,他总归还是能够再见到她的,他对此深信不疑。
话说云裳这边还不知道背后有个人正打着她的如意算盘呢,连打了几个喷嚏,怀疑是不是昨晚睡觉受寒着凉了。没有了那药师的拖累,她很快就抵达了青丘的老巢穴,来迎接她的不是她那狠心的父母也不是别人,正是那和她经常有书信往来,一同探讨神仙们的秘辛的六尾赤狐六娘。
说实话,每次要对一个比自己还小了两百岁的狐狸叫六娘,她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怪只怪她们赤狐一族所据的那个山头民风尚且不如她们青丘开放,且文化程度也远不及青丘这边的普遍水平高,狐狸爹娘们在给自己狐狸崽崽取名字的时候都很随意,唯一不随意的还是跟山下村头学的按照族谱家谱给起名的,比如赤狐一族里有几个显赫的世家,有姓褚连的,有姓红的,还有姓霓的。而轮到六娘她们这一辈,就该是公狐狸起赫字辈,母狐狸用灵字辈。倘若六娘生在褚连家,就得叫褚连灵,而他的哥哥应该就叫褚连赫。奈何,六娘家就是个寻常赤狐家,所以就按照孩子出生的顺序给起名了,她在家中排行第六,于是叫六娘。加上她的姓氏,全名即为戚六娘。
云裳能跟六娘玩到一起还要归结于师父季海竹牵线。那日,云裳跟着季海竹在霄煌山后山练琴,大概是她的琴音太过魔音灌耳了,正在树上小憩的六娘被她惊醒,不幸从树上跌落了下来,差点砸在了魂游太虚的季海竹身上。于是,季海竹在关键的最后一瞬回魂,轻轻挥了挥手衣袖,便将那个砸落的不明物体直接抛到了云裳身上,两只狐狸都被惹毛了,纷纷现出了原型,一只三尾的白狐和一只六尾的赤狐打了起来,狐狸咬狐狸,一嘴毛。季海竹在一旁看得开心,只在她们终于掐完架时看着六娘说了一句:“咦?这不是隔壁的隔壁那座无名山上的六尾灵狐么?”九尾白狐被称为狐仙,而六尾的赤狐则被季海竹高度评价为灵狐,这句话使得幼小的六娘自信心膨胀,得意的看着云裳说:“没错,我就是六尾灵狐,你个三尾的小白狐怎么还敢吵着本姑娘睡觉!”
“唉!都是为师的错,小白她发育是比同龄狐狸要慢一些,还有六尾至今还未长出来。”季海竹颇为自责的说了句,六娘瞬时就瞪大了眼看着季海竹。
“谁是小白?”云裳问季海竹。
“小白就是你啊,小白还能是谁?”季海竹轻描淡写的瞥了眼云裳。
“你是说她是青丘上的九尾白狐?!”六娘看向云裳,这崇拜的小眼神倒让云裳颇为受用,得意洋洋的不说话,算是默认了。自此,两狐狸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背地里一起腹诽肤浅的叫唤她小白和叫唤她小红的季海竹。
“你们青丘的白狐狸们还不错,都没有种族歧视,我来了这么久,他们不仅没有驱赶我,辱骂我,还给我送了不少东西呢你看。”六娘把刚刚收到的几只公狐狸送来的吃的和玩的都罗列出来给云裳看,她淡淡瞥了眼那些东西后,从怀里掏出一面鎏金雕花铜镜拿到六娘面前,让她自己照照镜子。
“喏,你要对你自己的美貌有信心,我们这里不是没有种族歧视,只是公狐狸们如今都到了发情期了。你瞧瞧前面不远处,看见么?那只正在被众狐狸用石头砸的黄毛狐狸了么,他为什么被砸,就是因为长得丑。”
“”
邀请了六娘来她的狐狸家做客,云裳的爹娘热情款待了六娘,顺道也请她一同参加了云裳的成人礼。云家这次给云裳操办的筵席规模还不算大,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周边的一众小妖们也纷纷跑来讨要了些吃食。季海竹的仙友们也有不少来了一趟,送了贺礼,可作为云裳的师父,季海竹却以闭关为由缺席了她的成人礼。起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有些闹情绪,抱着既然师父要闭关,她索性就呆在家里一直到他出关了再回霄煌山修行的目的,赖在家里不打算走了。这可真急坏了她爹娘,后来去找了季海竹,他只让他们带了一句话给她,第二天她立马高高兴兴自己卷铺盖走人了,往霄煌山去。六娘问云裳为何改变了主意,云裳笑嘻嘻地同她说:“你可知我师父跟我说了什么么?”
“不知。”
“他问我还想不想要大礼了,他闭关出山之日就是我大礼练成之时。原来,师父闭关是给我造礼物去了,所以我原谅他了。”倘若她此刻知道季海竹所谓的大礼是那个样子的,她恐怕是打死也不回霄煌山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云裳出了青丘后,途经那日结实陈御风的小山头时看天空风云突变,稍稍皱了眉头。早知道就不走原路返回了,那日她本不欲与凡人有所纠葛,奈何他烤得一手好鸡,让她这数年不知鸡味的狐狸心痒难耐。那日她若是不出现,只怕那人连他的鸡都会让那些妖怪吃的骨头都不剩下了吧。她为了她的鸡,替他赶跑了那些妖怪,冥冥之中改变了他的命数,这对于她们要修仙的妖来说已经是个大忌了,后来在他的一再逼问下又告知了他她的姓名,等同于跟他在凡世建立了联系。
日后他对此事全然忘去倒罢了,若是想着纠缠,她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总不能先把他给弄死了,再督促着阎王多给他灌两碗孟婆汤吧。想到这里,她就一阵头痛,看了眼天,已经是阴云密布,呼啸的山风吹着树枝乱颤,落叶狂舞,飞沙走石。这是哪个布雨的小仙经过此地,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她刚想绕过这里,该路线回霄煌山,忽听得林中有人的声音传来,听不太仔细。她驻足又细听了一会儿,方才听出一点头绪来,这里面一个人的声音她是认得的,可不就是那日烤鸡的年轻药师么?他怎么还来这里,不知道这里就是他的地府黄泉之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