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一块令牌,哪里来的?说清楚点,越清楚越好!”宁儿盯着顺溜的眼睛。
“这个。这个话长了,好像是去年冬天的事了。”顺溜谨慎的回答着,觉得这个令牌必定和宁儿有着极大的利害干系,就是不知怎么个利害法。顺溜极为小心的说着。
“当时记得是过完春节。我们所在的部队,那时刚刚过浦江,便受到敌军的伏击。溃败下来,人都跑散了。我们这些兵油子,你也知道,主要混个饭吃。不管谁赢谁输。只要开打,便想尽办法先装死溜掉。等战事缓和一些,再想法子回军营。所以我们几个散兵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也不敢回军营,更不敢进城,怕被做了逃兵砍了头。在江秋城外打个秋风什么的,想混到战事平息。”
顺溜说着顿了一顿,偷偷瞟了一眼脸色凝重的宁儿,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心想总不会把自己做逃兵拉去砍头了罢
“继续说,不要停,更不许胡编!”宁儿盯着顺溜,犀利的目光像要顺着顺溜的眼睛进到他的灵魂。顺溜心中一颤,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忘了是哪一天,只知道那些日子雪不停的下,雪下的很大,天气也特别的冷。那一天夜里也没有停,”顺溜低下头,努力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我们几天都没抢到东西,缺衣少食。便想回军营,可是不知道,我们的部队都调拨到了哪里。便准备冒险进城打探一下。我最倒霉,抽到进城打探的签子。”
“当我来到城门时,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关闭,我只能等到天亮才能进城打探。天又冷、肚中又饿,我只能先找个地方避寒,再找点吃的,免得冻死。”
“刚离开城门不远,见得一辆马车从城中驶出。像在关城门后,还能出城的车辆,都非官即富。于是,我便一路跟随着,假如是富家子弟,我就想通知另外的弟兄,做他一票。现在不太平,每天都要死很多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只要手脚利索点、不留线索,也是无从查找的。”
顺溜看了一眼宁儿的脸色,见宁儿没有过多的厌恶表情,继续说着:“哪知这辆马车一路来到城北面的乱坟岗上,这年头瘟疫、打仗,死人死得多,这里到处扔着来不及掩埋的尸首。虽是被大雪盖得严严实实,一片雪白。但也消不去那里阴郁的晦气。阴森恐怖,在那雪天更是阴寒难忍。”
“压不住心里的惶恐,我忍不住就要离开,但马车已经停下,走出两人从车厢抬出一人,扔出在乱坟岗上。这时如果离开,在雪地上很容易被马车上的人发现。只好在旁边掩藏起来,等马车走后再说。扔下那人后,我听得那几人骂了几句,就上车离去了。”
“我看着马车离的远了,也想离开。可是顺手牵羊的坏习惯,使我鼓起勇气上前去搜索了一番。这也是我这一生最难忘的一次经历。”顺溜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伸出舌头润了下唇。
“那人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令牌是你在尸体上找到的吗?”宁儿有点紧张,希望那不是习文叔叔,可是知觉感到那人应该就是习文,宁儿期盼着下文,希望有什么转折。虽然那一夜的消失,令宁儿极为不快。但也希望那人不是习文,希望习文的离去另有苦衷。
顺溜感觉到宁儿的激动,知道必是宁儿的什么亲人,便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老老实实的讲下去:“来到那人面前,那人被黑色包袱裹着,但依然看出人形的摸样。雪地很亮,我解开包袱,看到里面露出满是血垢的脸,一头乱发遮掩着看不出摸样,可能是雪里的石头撞到了头部,从额角又流出血来,看来这人刚刚死去,还没有僵硬。”
“听老年人讲,人刚死,魂魄没有远离,会一直跟着自己的尸体,报复骚扰他的人。但我经历过战争,见过血,也杀过人。所以并不是十分的畏惧死人,而且那时已贼迷心窍,总觉的在那人身上要找出点奇怪的东西。便压住心里的惊慌,在那人冰凉的身上仔细的搜寻。”
“那人身上的东西显然已经被刚才的那些人搜过,并没有我期望的金银首饰。无奈,我停下手,准备把包裹围在那人身上后离开。这时,那人竟动了一下,一下睁开了眼,雪地的映射下,清晰的看到那人血红眼中的感情,充满了不甘、愤怒、悲哀、痛苦。”
顺溜说到这里声音低了很多,有点压抑的继续说着:“我哪里见过死人的眼睛,还是包含各种情绪的眼睛,我一下想到诈尸!最后一眼看到的还是我!在战场上见到那么多的尸首,也没有见到有过这样的眼神啊!我浑身打了一个寒战,转身跑走。”
“这时,他竟发出了声音,‘别…跑!救我!’我停下脚步站住,我听到他在剧烈的喘气,像老风车,夹杂着重重的咳嗽。我心安一些,这不是死人拥有的。可能是打开包袱,被凉风刺激,又被我浑身的翻腾,现在我是这么想,等于是按摩了一下,于是他又活了过来。”
宁儿紧张的心情,平缓了许多,但又急切的问道:“这人在哪里?活过来没有”
“他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但我知道他是一个有着坚强毅力的人,是条真汉子。我把他从包裹中移出,浑身的衣服没有一处不破烂,像从血池中走出一般。这时我才发现,包袱并不是本来就是黑的,是血凝结干枯变成了黑色。”
沉寂了一下,宁儿也沉默了。顺溜继续说道:“我不是那种善良之辈,为了活命,我可以毫不犹豫的把别人推进深渊。但我见到他,更还有见了你后,便推翻了这个法则,人有时也要为一些人和事付出,不论值不值!当时,我忽然觉得一定要救这个人,甚至自己死了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