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墙炭字之末,又有后添置的一行小字,曰:‘留待有缘人’
贾智深之夙慧本就非常人能比拟,此时一字一字念过,到了末尾那几个字,早知晓是甄士隐留给自个的话。
“过了三劫来此,要我弃红尘?”
贾智深再看了眼那满墙的注解,念叨一句,便是寻将出来。
他方一出门,只听得一声巨响,身后茅草屋轰然倒塌。
再回头过来时,那处只剩得蛙鸣在残垣中响起。
贾智深拍了拍身上尘土,忙转身上山去。
身后茅屋残垣中蛙声停了,无声无息。
行至半路,几个玄真观弟子下山来,迎面撞见贾智深,忙是到路旁稽首见礼。
“国公爷有礼了。”
“到哪里去?”
贾智深止步询问。
一名道士恭声回道:“师傅方才过来,寻我等把后山的草屋打扫一番,莫再荒废,留着给守山人住下。”
山下塌得可谓稳稳当当,哪里还用打扫。
贾智深心中思绪杂乱,未提及这事,只另外问道:“你们是出家人,道左遇见了,也是个等来的有缘人,正有话要问你等。”
众道士岂有不应声的,忙道:“国公爷请说。”
贾智深道:“俺早年得人送来谒言,道是‘非悲非苦,常托一物’,这八个字何解?”
众道人面面相觑一阵,便有其中一人笑答道:“道家有‘假托一物,尸解成仙’的说话,应当就应在此,可见国公爷道行功夫之深,得神仙点化。”
贾智深听得心头剧震,从此心中恍然明悟,难怪甄士隐要特意留字。
‘世人假托一物,得以尸解成仙。若本非此世之人,岂不是正应在‘常托一物’之上?’
“甄言一物,贾托一物。”
‘假托一物,实为真托一物。”
“真托一物至贾门,才成了自个。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
了悟至此,贾智深不禁苦笑呢喃:“缘非此世之人,托生此世之中,才格格不入,平白招惹了这许多。”
既是了悟那八个字,却还是看不开,便有这番苦笑。
边上众道人至此不敢答声了,只垂手站在路旁。
就在此时,山上又有一人飞奔下来,口内高呼:“国公爷——”
来者是管事彩明,一路高声下来山腰,面上悲切,哭道:“府里史大姑姑发了急病,已经去了。”
贾智深听得鼻间一酸,忙问道:“这几日不是见好了些,怎么出了这等事?”
彩明哭道:“夜里史大姑姑要见国公爷,下床寻出门受了风邪,好不容易被人扶回屋里,当夜就高烧不退,到了今早,已经撒手人寰……”
“怎么不早早来报!”
贾智深一怒将彩明提起,眼中血丝弥漫。
彩明只顾哭,哪里答得上话来。
心情激荡之下,贾智深天性几乎腾空而去,好半响,才是放下彩明,面上哀意具乎其前。
这原是他的过错。
硬要强留史湘云在家,将好好的豁达烂漫天性消磨殆尽,又换来这般后果。
若是当年放湘云南下,或许还不至于此?
我究竟是为的什么去做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