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河边,那感觉愈加清晰。每当她抬眼往四周看的时候,那抹视线总会恰到好处地消失。
愫愫摇摇头,怀疑是这几日思虑过多,脑海出了幻觉。亦或是今日起得太早,精神恍惚了。
唉,做人果真不如做鬼来得自在。报仇要藏着掖着不说,人还没鬼来得精神。做鬼的时候她每日都会随着沈缱一道鸡鸣起来,午夜才入寝。
鬼自是不必入睡的,只是她爱看着沈缱睡。
那是他唯一不设防的时候。
她站在观流水的时候,沈缱也在对岸看她。
柳叶抚石,清泉流响。
伊人独立于浩瀚春意之间,遏天际行云,衬繁花失色。
少女沿着河岸,缓缓地走。
沈缱在河对岸走得很慢,总是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却在每次她的身影将要消失时不紧不慢地赶上,永远将她留在视线里。
春日的清晨,日光还未来得及驱散凉气,连呼吸都渗透着昨日寒露的料峭。
沈缱出门只穿了件薄衫,但他并不觉得冷。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书中所谓“朝闻夕死”许是只能为圣人所参透,他学了许多道理,仍留恋于目之所及的片刻暖意。
沈缱护她入了院门,才转身离开回了院子。
推开门,只见月如琢挂在院中的海棠树梢,两腿交叠躺在树干上,摇曳的花枝铺下零落的阴翳,他一晃,满树海棠花随之簌簌而落,少年置身于漫天花雨之间,眉眼间的光华,是熠熠春光灿烂,也是少年朝生勃然的意气。
听见门响,月如琢一把拿下盖在脸上的书,斜支起身。
“哟,回来了。如何,你那位心上人可有看你一眼?”
沈缱不理会他的戏谑,只是指着他身下的那个海棠树:“这棵海棠是我父亲亲手所植。”
“不早说!”月如琢大惊,立刻翻身跃下。
他回头对着树连连作了几个揖。
“冒犯了剑圣大人,罪过罪过……”
一番道歉后,月如琢快步赶上沈缱,低头见他衣衫俱湿,不由得嘲笑道:“照我说,你不如就从了那陈元洲,人好歹也是朗州一大富族的嫡子,要是从了他,必定衣食无忧。他找你都快将朗州翻了个遍,真心简直天地昭彰。”
沈缱不理他,月如琢又觍着脸跟过去:“我说的都是真的,今早我还碰见了陈家暗卫大街小巷寻人。”
啧,都说美色祸人,依他看,男色殊甚。
“开皇七年,你藏于岳州商船下的时候,也曾被……”
“行了行了。”月如琢扯着他的衣服让他适可而止,脸色已由戏谑转为窘迫。
当年的事实在是太过丢脸,他死都不愿再回想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