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云自然同后妃们坐在一起,和萧鸿背对着,其中还隔了有四五个人,要互相转过头才看得到。他今天身着雪青色正装,仍是簪着银冠,在一众光鲜夺目的宫装里看起来清新可人,但又戴上了皇后上次赏他的镶银翡翠项圈和手镯,显得隆重不少。皇后见了也微微点头赞许,心道这齐王妃虽然不是出身世家,但礼数上倒是很周全。韩王按照顺序该在萧鸿旁边,可能是礼官知道他俩不和,把他又往后挪了两位,在萧落下首,如此离叶青云倒更近了一些。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一直没机会下手,今天见了盛装出席的新嫂子,眉间比上次更显艳色,他心里如同被千万只蚂蚁爬过一般,又酸又刺挠。反正也得不到人,不如多给他找些不痛快,让他记住自己也好。上完了干果冷盘开始上酒,丝竹声起,宫人们擎着托盘轻快地穿行在矮桌间。萧灼在干果盘里捏起了一个胡桃,藏在手里,侧头瞅见一个小宫女端着东西走到叶青云身后时,不动声色地把那胡桃往她脚底下一滚。平康84◎萧鸿搂住身前的人,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呀!啊——”那宫人脚底一滑,身子一趔趄,整个托盘往前摔去,连同盛满酒液的酒壶。叶青云还没来得及转头,刚听着声音就猜要出事,但做了这么久的餐饮,他也不是吃素的。跑堂时有脚底打滑,或被客人撞翻的情况,做的多见的多了,就知道如何规避,把伤害减小到最低程度。几乎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他低下头身子往下一伏,再往旁边一侧,这时才看清是个小宫女,酒壶歪倒,托盘即将脱手,人也眼见着要往桌角上栽去。情急之下,他没办法顾及两样,迅疾伸出手来,堪堪拽住了人,避免了血溅当场的可能,但袖子被打翻的酒液泼湿了一大片。哗啦啦一阵声响,自己面前的矮桌被托盘撞得一片狼藉,边上的嫔妃惊叫着往另一旁躲去。萧鸿连忙起身奔了过来,满脸焦急,拉过他的手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叶青云摇了摇头,只看了眼自己的湿袖子,萧鸿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停住了筷子,往这边看过来。那小宫女吓坏了,脸色煞白,跪伏在地,全身不住发抖着,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没用的东西,连个跤都摔不好!萧灼咬了咬牙,又让他躲过去一次。他怒从心来,起身过来一巴掌把那宫人扇到一边,开口斥道:“毛手毛脚的连个盘子都端不稳!差点伤到了齐王妃,要你何用?来人!拉下去杖毙了!”那小宫女吓得魂不附体,根本不敢解释她是被绊倒的,只知道哭着不住地磕头。叶青云拽了拽萧鸿的袖子,想要他说句话。萧鸿抬头望去,见正德帝也正往这边瞧着,没有驳回韩王的话,大概是想看看他如何处置。看着云哥儿是想保这人的,他酌情道:“这宫人确实蠢笨,但中秋佳节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何必让一对可怜的父母就此失去他们的女儿,不如打上几个板子,再罚去做洒扫浣衣之类粗使的活计,父皇以为如何?”萧灼开口讥讽道:“幸亏还是新婚,三嫂差点被这贱婢伤到,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泼湿了衣裙,三哥却打算轻飘飘的就此揭过,真不知对自己的王妃能有几分情意在?”“你……”萧鸿气结,这无耻之徒竟然在群臣后妃面前挑拨是非!贤妃在一旁急道:“灼儿,有你什么事?轮得到你多嘴么?”皇后娘娘打着圆场,“行了,都别吵了,受波及的既是齐王妃,不如让苦主自己发话,如何处置这小丫头,陛下以为如何?”正德帝点了点头,“皇后说的极是,朕也认为此举甚好。”一时间,宫宴上的所有人都盯着叶青云。叶青云也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权贵的残忍,真的是人命如蝼蚁啊!一个错处便可随随便便打杀下人。哪怕是他自己,如今在这地方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本来就是因为不愿多事才把话推给了萧鸿,现在受那小人的挑拨,众人又把皮球踢回来给他了。你们这些有钱人真的闲的,就不能好好吃个饭吗?非得勾心斗角的过日子,干脆通通打包扔去田里干一个月活,看还有没有力气来耍嘴皮子!但人还是尽量要救的。他尴尬地笑了笑,硬着头皮道:“儿臣兹以为,王爷的处理方式即可,儿臣本就没有受伤,且这宫人年纪尚小,脚下不稳在所难免,打了板子还要费时养伤,不如连板子也免了,直接罚去做那粗活罢了。”这处罚也太轻了点,一时间宴上议论纷纷。贤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果真是乡下来的穷哥儿,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小家子气,连个下人也不敢体罚,大概是恐物伤其类吧。有老臣出列道:“齐王妃仁善,乃大梁之幸事也,又逢佳节,望陛下准其所谏。”正德帝点了点头:“就如齐王妃所言,把人罚去浣衣局吧,着人尽快收拾干净,灼儿,以后遇事切莫冲动。”又安抚萧鸿道,“鸿儿,你四弟也是见长嫂受惊,一时情急,并非故意针对你,你们兄弟俩还是少生点龃龉,和睦为佳。众卿,众爱妃,继续。”合着还是他的事了?萧鸿明知那狗东西不怀好意,但又不能把他以前做的下作龌龊之事当众说出来,只得暂时忍着一口气,同那小人一道领命:“是!儿臣记下了。”常妃在一旁请奏道:“皇上,齐王妃衣衫沾了酒水,不若臣妾带他去凌秀宫处理一下可好?”正德帝点头应允:“去吧!”一个宫人过来领着路,叶青云跟随常妃娘娘去了凌秀宫,临走前见地上跪着的那个小宫女惊魂未定,终于敢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不管这些人以后的结局如何,他也只能做到这份儿上了,生死由命吧。萧鸿告了罪离席悄悄跟了过来。常妃笑道:“瞧你这出息!我还能把你媳妇儿吃了不成。”萧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不是,孩儿是专程跟来谢过娘娘的。”“行了,甭解释了,知道你们俩一刻也离不开。”叶青云被调侃得脸色微微发红。到了凌秀宫,萧鸿才悄悄问他道:“你刚才为何对那宫女惩处如此之轻,万一她就是受人指使故意想要害你呢?”叶青云淡淡说道:“为奴为婢多有不易,我见她脚边不远处滚落着胡桃,猜她也是受人所害。”在众人面前,哪怕是有心害他,他至多也不过是出个丑而已,但下人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招不慎便会丢了命。萧鸿拧着眉头:“是他?那你为何不在宫宴上说出来?”“说出来又怎样?又没有证据,我见那每桌的干果数量并不相同,根本查不出是哪桌丢的,说了反而徒增混乱,惹得陛下不快,记恨于我,你没见他还说和你跟韩王么?”确实,正德帝只想营造出天下太平,君臣和乐的景象,明知他跟萧灼两个自小水火不容,还花费口舌去劝说,在淮州发生那样的事,他也只是轻轻揭过,没有问责五皇子。且就养蛊吧!哪天养出个大的来可别后悔。但为什么受害的总是他?果真是亲疏不同。常妃找出一件没穿过的湖蓝色宫装让他换上,虽然她个子低一些,但衣服款式是宽袍大袖,叶青云人又比较瘦,所以穿起来还算合身。毕竟是女装的样式,待他出来时萧鸿看直了眼,明明还是一样的人,但看起来就是感觉有哪里不一样。待宫宴结束后,回去时两人坐在马车里,萧鸿搂着人轻声说道:“等两天也给你做一件这样式的衣服,到时候你挑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