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有啥办法?”吴登旺说,“总不能叫咱给北寨把粮供上!”
吴登旺本来说的反反话,常克俭此时却抓住,大胆加以肯定:“我就想和你商量这事:拿一批储备粮,借给北寨!”
吴登旺把茶缸一放,从火炉边跳了起来,惊奇得瞪大了虎眼:“借给北寨?把咱的储备粮给北寨?”他重复着常克俭的话问,“让北寨人吃饱了再唱戏?编诗?让王样板再去介绍经验?再来和南寨对着干?让‘鸽鹁客’主任再来给南寨扣帽子?”
常克俭不恼,他早已料到吴登旺会激烈反对的。他说:“不要急嘛,你坐下说嘛!咱俩商量哩嘛!”真好脾气的人啊!
吴登旺重新坐下,摇着手:“不行!我通不过!哪怕把粮食交给国家,支援工业建设哩!给王样板那个瞎熊,不给!”
南寨人人佩服好脾气的党支书常克俭,真是脾气好!他还是慢悠悠地从嘴巴和鼻孔里喷着呛人的旱烟,脸上不恼,眼里不失笑意,不高的声腔,面对盛气的大队长,慢声慢气的讲他怎么知道借粮这个事,怎么考虑北寨,怎么考虑南寨,讲他怎么想,怎么犹豫,有什么顾虑!讲得真切,实在。他说韩主任拿北寨压南寨,他比别人并不少受气!现在说气话痛快倒痛快,解决不了问题嘛!
吴登旺喷着大口大口的烟气,沉静了。
常克俭从椅子上下来,找了一只小木凳,放到火炉跟前,和大队长面对面坐下,说:“伙计,咱明明白白看见北寨的病害在那里,瞎在那里嘛!你不听北寨社员和咱的社员遇在一搭,悄悄话怎说哩?他们没办法喀!”
“行么!”吴登旺拖长声音,带着并不实心实意的赞同口气说,“你开干部会讨论吧!只要大家同意,我没意见!”
克俭笑着:“干部会上,你还可以畅开说。”
吴登旺心里不禁纳闷,以往,他们商量事情,党支书是很尊重他的意见的,俩人想不到一块的时候,党支书总是等待,等待,三番五次交换意见,俩人想法一致了的时候,才交大队委员会讨论,今晚这事,他怎这么固执?尽管说话不高不躁,可主意不变!现在,在他没想通的时候,就要交干部讨论,这号事少有。他为啥这么急,这么固执己见地要去做给北寨人骚情的事呢?他纳闷了。
“你老哥的心长,真个心长!”吴登旺挪揄着,突然把戴棉绒帽的脑袋一拍,大声吃惊地叫:“啊呀!咱俩说了半夜话,那俩还在饲养室里呢!”
“谁?”克俭莫名其妙。
“北寨那俩借粮的——长顺和马驹。”
“你把人家搁在饲养室做啥?”
“我问他借的,还是买的?啥价?死活不说,我说,‘你几时露了底儿几时走’!”
“啊呀呀!你咋弄下这事嘛!”克俭老汉站起来,“走走走,快快快,咱俩送人家回去!”
“我只叫他交个底儿,了解咱南寨有没有人借机搞投机倒把的,又把他俩不怎的。”
“咱的事,咱能弄清!”常克俭说,“走,快!”
常克俭和吴登旺走出门,朝饲养室走去。村里传出第一声鸡啼。
夜正深,也正寒。
冬上金,腊上银。南寨大队各小队按照大队的安排,平整土地工程暂停,突击一周,给冬灌过的麦田施肥。抓住了生产的主要环节,社员那个劲头真是热火朝天。为了适应冬日天短的特点,各小队先后都改一天出三次工为两大晌,午饭在十二点吃。
党支书常克俭,肩头挂着牛皮车绊,(车子放在饲养场外的粪场上)拱着微微有点驼的背,手里扣着棉袄钮扣,不紧不慢从村巷走过来。那些定额完成得快的青壮社员,已经端着大老碗蹲在靠阳的柴禾堆边开起“老碗会”了。他答应着社员们亲切的招呼,仍然悠悠走着,好让推车跑了一上午的双腿松弛、缓歇下来。
大队长吴登旺和几个社员,正坐在玉米秆柴堆前吃着吃着,看见他,说:“老常,‘鸽鹁客’找你哩!”
“你没问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