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样亲切的话音,广生心里感动了,他侧身看着两鬓斑白的吕厂长,倒说不出话来。
“有问题好商量嘛!闹啥子?”吕厂长说。
广生咳一下嗓子,把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唔!我上当了!程科长,不老实!”吕厂长说着,一只胳膊亲热地搭在广生肩膀上,“给我也搞点子大米,我给你再把合同订上!哈哈哈!这些乌龟王八!”
广生心里一热,涌起一股豪壮的感情,不由地看看志科,小伙子也提起精神来了。
吉普车离开公路,沿着宽阔的防洪大堤,在浓密的树荫下飞驰。笔直的小叶杨,垂吊的柳条,密不透风的芦苇丛,一闪而过,老远就可以看见,河湾东村沙滩上,堤坝上,围着黑压压的人群。
车在堤坝上停下。广生钻出车门,一眼看见公社罗书记和派出所姜所长;河湾东、西村的干部和社员一齐向吉普车围过来。
广生给双方作了介绍,姜所长和罗书记把吕厂长等一行人引到汽车跟前。五辆汽车的轮胎前头,躺着或者蹲着西村的老汉、老婆,把脸歪向一边,谁也不盯,眉眼和嘴角,鼓着多大的仇气和恨劲!
吕厂长俯下身:“老同志,不敢在沙子地上躺久了!小心风湿……”
广生看着,开玩笑说:“他知道伏天躺在那儿舒服!要是冬天,摊上工分也不来!”随之对那些躺着蹲着的老汉老婆耍笑:“你几个棺材瓤瓤子,这回给咱西村立下功劳了……”
罗书记把吕厂长一行人引到离开社员群众的一个坝头上,介绍了事情的经过:
汽车压了西村路边的十几株玉米苗儿,社员和司机吵起来了。社员说话不好听,司机组长出口也不文雅。惹怒了西村的社员,司机组长大概挨了两拳,没伤筋骨。西村一个社员也挨了两拳,流了鼻血。俩村的男女社员都涌到沙滩来了,多亏派出所老姜跑得快,才没大打起来。程科长正在东村队长玉民家吃喝,闻声跑到沙滩,被社员围住了。人多嘴杂,出言不干不净,程科长没少挨骂。当然西村社员的气头儿不在那几棵玉米苗儿上头……
罗书记提出解决问题的建议方案:
成立联合调查组,厂方出一人,公社和派出所出一人,河湾大队出一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再由厂方和公社协商解决。
“好!就这样办!”吕厂长干脆果断,当面指定保卫科长留下来参加联合调查组的工作。
罗书记站在石头堆上,宣布了解决问题的方案。那几个准备垫汽车轱辘的英雄,立即翻身爬起,拍打着沙子和泥土,混到人群里去了。
社员们纷纷散伙了。
程科长从围困中脱了身,来到吕厂长面前,那张阴冷的扁平脸上,眼皮耷拉下来,脸上失去了光……广生痛快地想:
“要是及早认真解决,绝不会弄到这种地步嘛!不过邪气总归害怕正气,到如今,你程科长能咋!”
1980元小寨太阳刚刚从东山顶上冒出,初冬清早的雾气还很浓,弥漫在河川里落光了叶子的杨柳梢头,流荡在山岭的沟沟岔岔里。
还不到农村吃早饭的时间,方老三就被老伴从饲养室拽扯回来吃早饭。他蹲在院里的香椿树下,一满碗干面——这是庄稼人出远门的耐饥食物——已经下肚,三婶特意在里头浇了一勺热油,他似乎也没尝出来。他放下碗,摸出烟袋,皱着眉,绷着脸,瞅着台阶上的两根原木出神:一派心事重重的神色。
“他大——”老伴在屋里叫。
老三没抬头,也没吭声,他刚擦着火柴。
“你咋还消停地吃烟!”老伴站在门口,抱怨说。
方老三无可奈何地端起空碗,走进屋门。
靠墙放的方桌上,搁着一只黄色的帆布挎包,装得鼓鼓儿,两条系带儿结得扎实。
老伴用嘴和眼睛给他下命令:把挎包挎上!催促说:“快去!趁早!”
“这——”方老三瞅一眼挎包,又瞅一眼老伴,没有说出话,为难地摊开手。
“夜黑说得好好,你又变卦!”老伴盯紧他的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