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卯时初,天色就已经蒙蒙亮。随着杨纶率领的隋军士兵越来越多,西城的高句丽军终于抵挡不住,他们腹背受敌、前后无路,便抛弃了武器,跑到比较安全的战场边缘跪地投降、恳请隋军饶命。
此时的高行恭率领禁卫军护卫高元家眷急急赶向南门,他身负重任,远比高惠贞谨慎,早在隋军杀入城中之初便已惊醒过来,并且在第一时间唤醒高元家眷、召集禁卫军准备撤退事宜。
听斥候说隋军从北城入城,重点攻打西城和东城,只剩下南城尚未出现战乱,于是高行恭也顾不上等候高惠贞的消息了,毫不犹豫带队向南城飞驰而去。
本来他有两千名禁卫军,但是在南行路上,他的队伍多次被溃兵和混乱的百姓冲击。
又怒又急之下,高行恭下了杀无赦的命令。
禁卫军骁勇善战、阵容整齐,杀起溃兵和百姓自然毫不费力,可是溃兵和百姓虽然各自为战、战斗力不济,但求生慾望是所有生物本能,他们在死亡面前爆出无与伦比的威力,竟然多次将长蛇阵一般的禁卫军队伍拦腰斩断。
等到队伍好不容易穿过最混乱、混战最激烈的十字路口,兵力只剩一千人左右;余者要么被杀死、要么被冲散,让高行恭感到庆幸的是王子王后车驾都在。
就在他松了一口气,回头查看之时,西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欢呼声,紧接着便是汉语的“投降不杀”声,高行恭心知西城已然失守,他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命令队伍加速前进。
“行恭将军!”队伍前行不到一里,高惠贞的亲卫副统领高绍祖数着数百名士兵从前方一个路口冲了出来。
高行恭劈头询问:“西城情况如何?”
“将军!”高绍祖在马上抱拳一礼,声音哽咽的说道:“末将奉我家将军之令,请您护卫王子王后先撤,末将听闻您已带队离开,便回去助战。路上的溃兵却说隋军里应外合,杀入城里了。”
高行恭心有准备,可仍旧俨如被狠狠地重击了一记,他身子晃了晃,险些从马背上栽下,他颤声问道:“你家将军呢?”
“我家将军生死不明。”高绍祖抱拳施礼道:“行恭将军,城外隋军精骑已然大举入城,我军溃不成军、无法再战,请您立刻护送王子王后出南门,离开黎山城,末将负责断后。”
城内杀声震天,而东城方向也传来“投降不杀”的声音,高行恭甚至已然听到骑兵越来越近的马蹄轰鸣声,他沉声道:“走,从南城撤!”
南城城门轰然开启、吊桥也徐徐放下,高行恭和高绍祖率领驻扎南城的五百名骑兵逃出了黎山城,向南方奔逃而去。
他们出了南城便是蓝河上游,南行十里就是贯穿东西、连接蓝河与乌骨江上游的旧帽山河,从旧帽山河东行、翻过分水岭摩天岭,即是连山关。
隋军兵力有限、主攻的目标又是东西二城,无法四面围城,使高行恭成功带着高元家眷逃出黎山城。
城内战事直到天色大亮,街道上的喊杀声却是渐渐弱了下去。不过隋军战马依然奔腾不止,将隐藏在暗处逃兵驱赶出来,胆敢负隅顽抗者当场格杀、趁机抢劫百姓的不少逃兵也被击毙,一群群溃兵和逃兵、俘虏被隋军骑兵驱赶到大十字中心广场集中。
中心广场有一个用大理石修成的九层拜将台,顶层立了一块《安原王碑》,此为高句丽安原王高延的记功碑,乃是他的儿子阳原王高成为纪念父亲而建,碑文叙述了高延生平事迹和战功。
这样的石碑,辽东每个城池都有,但是杨集遇到的石碑是记载高句丽好太王高谈德和他儿子长寿王高琏的事迹,这高氏父子都是雄才大略的雄主,立碑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而这个《安原王碑》还是首次看到,他见各军主将还没有过来,便大致看了一下碑文,心中大生哭笑不得、啼笑皆非之感。
杨集这几年为了更好打败高句丽,对其历史进行深入的了解,知道高延是高谈德五世孙,在世时间只有十六年,他当王期间王室纷争加剧、南北两大政治集团进行剧烈斗争,不但被权臣控制,而且死得不明不白,死后由只用有一岁的高成继位,所以碑文上所谓的军功战功都是牵强附会;估计高成实在是没有办法编下去了,索性往神仙身上套。
“大王!”朱粲和玄武卫早已退出战场,又如影随形的护卫在杨集身边,他指了这块石碑,问道:“要不要把这块墓碑也砸了?”
“嗯!”杨集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说道:“找个大家伙把它砸了、狠狠地砸碎!”
高句丽好太王高谈德在世时,一战攻克北方扶余国64个城池、1400个村庄。后来又兼并了扶余国和靺鞨部落;将三国中的第一任老大百济打成了小弟;并在战争中打服了新罗。继承了王位的高琏延续其父扩张政策,吞并扶余残余势力和靺鞨、契丹部落;并且对新罗进行殖民统治。而高琏时代的高句丽东临日本海、南至牙山湾竹岭、西至辽河,占尽东北挹娄(古民族)之地,正式成为东北一霸。
现在在高句丽,他们父子已经被神化了,其地位和全民崇拜和信仰的伏羲、女娲、神农氏、玄鸟一样,有着神仙一般的尊荣。其信众之多,甚至不亚于咸安二年(372年)尊为国教的佛教。
杨集未免所谓的“神”影响到大隋日后对辽东的统治,同时也是为了断掉高句丽“顺民”的念想,他只要听说有这种石碑、有供奉高氏父子的神庙,就让人去砸,就算没有听说,也让人去探访询问,然后再去砸。
眼前这个《安原王碑》记载的内容虽然十分搞笑、可笑,但是谁能保证高延他日不成高句丽人的神?所以既然遇上,那就一了百了、砸了算卵!
“喏!”朱粲跑下拜将台,从一名士兵手上借来一根铁棍,“砰砰砰砰”的把《安原王碑》砸成碎石。
这时,一队骑兵自西边飞奔而来,杨集看了看旗号,连忙跑下拜将台,徒步迎了过来。
一马当先的大将正是杨集的堂兄杨纶,见到杨集迎来,远远就纵身下马,他大步上前,朝着杨集深深一礼,洪声道:“末将杨纶参见大总管,未交幸不辱命,已然攻克盖牟城和安市城。”
杨纶是来交令的,杨集作为三军统帅,他受得了、也得受杨纶这一礼,神情庄重的受了三拜之后,这才伸出双手将杨纶扶起,端详了一会儿,见他胡子拉茬、面黄肌瘦的,不禁叹了口气:“兄长辛苦了!”
“小事一桩,这算得了什么!”杨纶爽朗一笑,但很快又敛去答上笑容,肃然道:“如今我军攻无不取战无不胜,但放眼望去,却皆为高句丽人,南方诸城昨天下午出动十二万大军,分别指向盖牟城和安市城、横山城、黎山城。这个军情,你知道了吗?”
杨集点了点头:“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杨纶说道:“我和李端将军担心薛万彻、王浩铠年轻气盛、难当大任,本来决定让李将军留下来与高惠贞博弈,我返回安市城总领二城兵事,然而因为此战耽搁了。既然此间事了、又有你在;未免夜长梦多,我也该回去了,你看如何?”
“可以!”杨集想了想,说道:“只是我也不能在此久留,而李端将军攻守兼备,正是镇守黎山城的不二人选,他和你们的兵就在这里好了,你最多只能带走千人。”
“至于杀向黎山城、横山城的敌军,一概交给我来处理,你只要守住盖牟、安市即可。”
“又让我守啊?”杨纶没好气的瞪了杨集一眼,却也没有反对:“那就这么定了,你小子自己小心一点。”
杨集笑着说道:“用骑是我之所长,兄长尽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