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仇发家的舅舅,在宿迁城里可不简单,其舅舅姓钱名子行,这钱子行乃是宿迁城里有名的大讼师(即相当于现在的大律师)专门为人打官司。这个人用现在的话说:是吃完原告吃被告,只要你舍得发钱,凭他的一嘴红口白牙,颇能巧言令色,信口雌黄。无理可以成为有理的,有罪可说成无罪的。他榨钱有术,有时一场官司,可以让原告、被告双方都打得倾家荡产,钱财都落入了他和官家的私囊,可以说此人是宿迁城里有名的大讼棍。此人还经商,也是大奸商一个,说他奸商恶到什么程度呢?这里举一个真事来听。清未时期,晋商走遍全国,有这么一位晋商在宿迁城开了一个典当铺。钱子行跟这家典当铺曾有业务往来,欠下这家一笔不小的银两,钱子行写有字据握在这位晋商手中,后来这家典当铺撤回了老家山西,典当铺的老板就差使一个伙计,手握钱子行的欠钱字据千里迢迢从山西来到宿迁城,向钱子行讨要所欠下的银两,钱子行想白占下这笔钱,坑害这个讨钱的伙计。他设下一计,派人到旅舍对这位伙计说:&ldo;某天某时带字据来,一手交字据,一手还你钱。&rdo;这伙计在旅馆中一连多天见不着钱子行的人影,忽听钱子行要给钱,内心欢喜不已,心想这下可好了。他怀揣着字据,按时来见钱子行,钱子行见到这位伙计说:&ldo;我钱已备好,你字据带来了吗?&rdo;这个伙计不知是计,忙说:&ldo;带来了,带来了。&rdo;伙计掏出字据,交给了钱了行,钱了行接过字据,用手揉成一个小纸团往嘴里一扔,三嚼二嚼咽到肚子里去了。吃完还阴阳怪气地说:&ldo;我欠你的钱吗?&rdo;伙计这时才如梦初醒,慌忙跪下朝钱子行磕头不止,哭道:&ldo;钱大老爷,你不以这样啊?这不要我的命么,可怜我一家老小,你就行行好,把钱给我吧。&rdo;钱子行却道:&ldo;要钱可以,你到衙门告我去吧!&rdo;说完拔腿而去。那日伙计跌跌撞撞回到旅馆,越想越恼,半夜里解下裤带,吊死在了旅馆里头。
话说仇发家拎着几只盐腌的野鸭子来到宿迁城里的舅舅钱子行家,见到钱子行喊了声&ldo;舅舅。&rdo;见是外甥来了,钱子行道:&ldo;是发家呀,来,坐下。&rdo;仇发家说:&ldo;舅舅,带来几只我逮的野鸭子给您尝尝,盐腌过了的。&rdo;钱子行道:&ldo;噢&rdo;,对屋里的老婆喊:&ldo;发家来了,快做饭。&rdo;仇发家的舅母高兴地接过野鸭子,出门去吩咐下人做饭去了。在吃饭之前,仇发家就城北井儿头灾民抢洋人面粉厂一事,向舅舅钱子行询问,并向他打听师傅吴蒙明的下落。钱子行听完仇发家的来意,就道:&ldo;什么灾民,那叫暴民,如今对洋人你能乱动他们嘛?那都是砍头之罪啊?你师傅死了倒好,如若未死,被收进大牢,我也决无本事保他,你对他的亲人说,准备收尸吧!&rdo;仇发家在舅舅钱子行家吃过中饭,等钱子行到县衙打听一下。等到下午天快黑了,钱子行才回到家中,对仇发家说:&ldo;被逮暴民中确有吴蒙明之人,他可是杀死好几个洋人的要犯哪,听说其家中人已死绝,这种绝户,别说不能保就是能保,他哪有那么多钱来打这官司?&rdo;他又劝许发家说:&ldo;发家哓?我劝你还是要少管这些闲事,他是你什么师傅?只不过会些街头耍枪弄棒之类把戏而已。&rdo;仇发家不言,他在钱子行家中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赶回家中。
再说邵殿堂从多处打听到抢洋面厂被当场打死的那些死尸除被家人领走外,余下的被统一抛到一处大乱葬岗中。邵殿堂借着月光找到那处大乱岗子,翻动死尸,找到了师娘及其两个儿子,他把三人一个一个都背到了一处野松林中,埋藏下地,并堆起两座小坟头,一座是师娘的,一座是两个师弟的。邵殿堂摆好四样祭品,然后跪在师娘的坟茔前磕了四个响头。死者为大,又跪在两个师兄弟的坟前磕了四个头,祭拜完后又连夜赶回到仇发家的家中,等待师弟仇发家的消息。第二天仇发家就从宿迁城里回来了,摇着头告诉邵殿堂:&ldo;师傅被关在县衙大牢,却是个不赦死罪,只等朝廷下文问斩。&rdo;这样邵殿堂在仇发家中苦苦等待了个把月。其间,他曾让仇发家带他去县城探望大牢中的师傅,仇发家怕引火烧身,劝邵殿堂不要前去,仇发家对邵殿堂说:&ldo;师兄啊,师傅问斩,那是铁板订钉的是,不要忘了抢洋面厂时,你也杀了洋人,你去看师傅,弄不好自己也会搭了进去,得不偿失啊!&rdo;邵殿堂听后只是长叹,恨自己无能,师傅被关进大牢自己却无力相救,这怎么能对得起师傅呢?只能直相望空嗟叹了。
师傅吴蒙明在县城北教军场场被问斩之后,听说其首级被挂在北城门楼上示众,邵殿堂于心何忍?师傅一家对自己是视如己出,疼爱有加,十几年来,自己由一个行将被饿死之人被师傅师娘培养成人,不容易啊!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动。他又想到了仇发家,师傅对他也是不薄啊,师傅一家是遭到如此大难,他怎么就无动于衷呢?他仇发家平日时对师傅师娘殷勤有加,叫得挺欢,眼下却畏手畏脚,真是人心隔肚皮。邵殿堂独自坐在骆马湖岸边,他望着一望无际的骆马湖,阳光照在湖面上,一大片湖水波光磷磷,望得人眩目,微风吹过湖边的芦苇荡沙沙作响,芦苇中的水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更使邵殿堂心烦不已:我真正成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了,师傅的小儿子三儿怎么办?我怎么办?此时邵殿堂脑子乱极了,不能再想了,当务之急是怎样把师傅的尸首找回来,能和师娘埋在一起、和儿子们埋在一处,他们也好在阴间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