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到城外,也早没什么心情赏景了。
秦流萤流萤欲使徐三想开些,叫上了优伶唱曲,
才准备点支含蓄点的婉约词,徐三这个土著妹子比她专业得多,直接问伶人,“近来有什么新词?”
词都是能唱的,一曲新词酒一杯,唱的都是当时的流行歌曲。
最近的流行歌曲能谱什么曲,秦流萤流萤一下就想到那些谱着讽萧清岩清岩的词,马上就吩咐这伶人,“唱你往日会的就好。”
服侍贵人的优伶都会看眼色,知道什么该唱什么不该唱,然而徐三此刻就是铁了心想问出点什么来,“你尽管说不用忌讳。”
这伶人犹豫了半天,看向了公主,最后倒头就拜,“请殿下宽恕奴婢无罪。”
徐道媛这般聪慧的女子又怎会看不懂,说道,“你可以不必说了。”
秦流萤流萤直接无语。
这伶人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抖抖索索的,也不敢再求公主饶恕。秦流萤流萤看了,觉得不用再为难人了,就说道,“你退下吧。”
就这样,宽解人是没宽解成,徐道媛的忧虑更甚了。
她却不避讳事实,直接问道,“外子的事,公主是知道的吧?”
秦流萤流萤只能点头,“你别多想,他施了新政,京中权贵自要有人恨他。”
徐三也不是完全不懂政治,“昔蒙庭训,家严告诫家中子弟,为官者众怒莫犯。外子……”即便是作为封建三从四德的女性,徐道媛也无法完全谅解萧清岩清岩。
她受到的自然是世家的教育,世家子弟不会缺衣少食,当然也不用去为了百姓们做一些触怒权贵的事。
世家中从来不少出忠臣名相,教子弟才德,却先教明哲保身之术。
像降级袭爵,这样断绝了大多数权贵子孙后代福祉的事,无论是谁做了,权贵们还不和他拼命了?
徐道媛知道丈夫做的事于国家有益,然而这样的政策,谁提出来谁就得罪整个权贵阶级。
事到如今,秦流萤流萤只能安慰道,“你莫听人乱语。萧清岩君做的事于千秋万代百姓有益,这样的益处,即便今人不知,后世也当有个论断。”
本朝开国的时候,境内还有诸地未完全平定,疆域内都是因战乱而荒芜的土地,没人耕种,一连几年都粮食减产,闹了饥荒自然就有流民做了土匪据山为王……国库空虚,说什么要和辽国打仗,其实连粮饷都发不起。
在陆续的新政之后,百姓休养生息,官府重新登记了户籍,官制改良,提高了办事效率,许多欠了朝廷几十年税款还不上的州县也清了债务。
萧清岩清岩实行的新政,可以说确实为南朝政权稳定奠下了基础。
至此,徐道媛也只有凄然一笑,“千秋万代后自有定论,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秦流萤流萤叹了口气,并不能再劝她什么。
其实她也自觉没用立场去安慰人什么,因为八娘虽知萧清岩在做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如果换了自己的老公,贺兰要这么做,恐怕她早彪悍地关了家门行暴了:找死也不带这样的!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夫妇的三观是一致的:即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也愿意为社稷做出贡献。如果给他们这样的人加一个定义的话,就该是“缺乏反帝反封建的勇气的资产阶级维新派”。
此刻秦流萤也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家,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不是那一款会照顾人情感的温婉型女子。
而徐道媛也实在无须她去照顾情感,人家在情商上可要高明得多,这会儿徐道媛已经调节过来了,想开了就如豁然开朗,“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千秋后代如何定论今人是不知的,而于我,早知道了这事,心中总能有个应对,好过等出了大事才发现自己被蒙蔽。”
秦流萤一边庆幸,徐三可不是个没主见的妹子,别看她外表柔和。不过又谁说,一个人是否坚强必要和外貌有关,又或者,一个人若要有主张就必定要做到和愤青们一起亢奋。
她自希望闺蜜能好过些,“你这样想才好。”又苦笑起来,“这话我说了许会使人多想,可老实说,要做萧郎的夫人,还真不是件轻松的事。”
徐道媛也无奈而笑,“可不是么。”
但作为一个成长在古典思潮下的世家女子,嫁了人就意味着一生的忠贞,竟有了决绝的意味。
徐道媛说道,“我自是知道八娘你体恤我,怕我知道了外面的事多想。然而外子已经到了这样的处境,作为家人,与其蒙在鼓里,祸福旦夕,好歹作为妻子我也能早做准备。”
祸福旦夕,这样说着更有些悲凄。
自古改革新政的能臣名相鲜有好下场善终的,不但可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刑狱,甚至诛族、家破人亡。
徐道媛这么说,不由使秦流萤也有些动容了,“虽然得罪了人,朝中却总有明辨是非的人在,终不会使蒙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