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意剑一门自古一脉单传,你师父想来只有你一个徒弟吧?”陈聿说,“他当初收养你时,也只是一个刚满二十的青年,能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一定很不容易,你要是有个什么,他这些年的辛苦不是都白费了?你有没有为他考虑过?”
顾兰因眼神冰冷,陈聿毫不退缩地挡在她跟前,两人互相对峙,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眼看气氛越发凝重,简直有一触即发的意味,丁建终于没法当看不见,干咳一声,他试图缓和氛围:“我说阿兰,其实……你要是真想查明氏,也不一定要偷偷找上门去。”
四道寸步不让的目光立马转移到他身上。
被那两人同一时间盯住,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丁建滑动了下喉咙,好不容易理顺了思绪:“长飞和明氏刚签订合作备忘录,过两天大概会上门洽谈合作细节,阿兰你要是对明睿东感兴趣,不如跟着一起来?”
顾兰因蹙眉沉吟片刻,随手拔下头发上的银簪,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手心,看样子是有点动心。
陈聿似乎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按照陈聿的想法,他是一万个不愿意顾兰因和明氏有接触,理由也很简单,这丫头脾气偏激,又爱钻牛角尖,听风就是雨,万一见了明睿东,一个没忍住,直接玩一出“严刑逼供”,那可怎么收场?
但他同样清楚,顾兰因铁了心要打探明氏的底细,拦是拦不住的,与其眼看着她在悬崖边缘打转,倒不如光明正大地上门造访,怎么说有丁建在旁边看着,想来顾小姐不至于太过火。
就在陈聿两厢纠结、拿不定主意之际,顾兰因忽然轻飘飘地开了口:“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打算违法犯纪。”
陈聿猛地扭过头,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信”两个大字。
“我没必要骗你,”顾兰因把头扭向窗口,眼睛里倒映出模糊的光影,“当年拜入师门时,师父曾半开玩笑地提了一句,意剑一门共有一百四十八条门规,能做到的不是神仙也是圣人,让我看看就行,不用放在心上。只要遵纪守法,就算对得起师门了。”
她勾起唇角,那意思不知是讥诮还是苦涩:“师父这辈子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桩是考上大学,另一桩就是这个……我总不好连他这点心愿都不满足吧?”
从陈聿认识顾兰因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一个多月,他不敢说对这姑娘有多了解,却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一点:这女孩出身意剑一门,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将自己活成了一把剑,一往无前、肆无忌惮,要说有什么能牵绊住她吹毛断发的剑锋,也唯有“师父”两个字。
那就是她心头的一块禁地,用铜墙铁壁严严实实地隔开,连她自己偶尔涉足,都得焚香沐浴、诚惶诚恐,遑论其他人。
有那么一瞬间,陈聿忽然有冲动想问问她:除了你师父,你心里是不是就装不下别人了?
幸而他理智未失,话到嘴边,又被自己忙不迭地叼回来,就算刮得嗓子疼,也得吞刀片一样咽下去。
带顾兰因去明氏是丁建提议的,可真到了上门造访的一天,丁总还是捏了一把冷汗——原因不难理解,顾小姐一身功夫是个什么水准,丁建说不上来,但要把自己捏死个百八十回还是颇为容易的。万一见了明睿东,顾兰因一个没忍住,直接跟人对掐起来,就丁建这战五渣的小身板,岂不是只有被一锅烩了的份?
好在顾兰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早过了热血上头就不顾一切的年纪,表现得还算冷静。走进观景电梯时,她甚至隔着玻璃,好奇地往下张望一眼——明氏大厦临着江滨大道,居高远眺,一弯江水环着高楼林立,景致颇为开阔。
顾兰因眼睛里映出鳞次栉比、风云变幻,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说这些成功人士,为什么都喜欢把老窝安在这么高的地方?这要是着火,或是发生地震,岂不是只有被一锅端了的份?”
丁建:“……”
头一回上门就担心人家的安全问题,这姑娘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
“没听说过登高望远?”丁总小声跟她咬耳朵,“不站得高点,怎么看到这么好的景色?不说明氏,就是你随便买套房,那也是楼层越高的价格越贵。”
顾兰因耸了耸肩,似乎想说什么,没来得及开口,电梯的滑动门已经打开。
四十五层到了。
这幢大厦从四十五层到七十层都是明氏集团的办公室,穿着西装套裙的漂亮姑娘从前台后面探出头,对这一行人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请问,是长飞的客人吗?”
五分钟后,他们被引入会客室,在椭圆长桌一侧依次落座。丁建不放心地用余光瞟了眼,瞧见顾兰因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活似一只乖巧的小鹌鹑。
至于这只“鹌鹑”万一凶性大发,撕下那层乖巧柔弱的伪装,里面会露出个什么货色……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这里,丁总不由打了个激灵,用眼神警告地盯了她一眼。
顾兰因就当没看见。
没等他俩打完一轮眉眼官司,有人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来,丁建和顾兰因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却见走进来的居然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明氏总裁,明承诲。
顾兰因皱了皱眉,丁建长长松了口气。
“各位,不好意思,”明总裁温文尔雅地打了个招呼,眼睛里流露出货真价实的歉意,“家父昨晚突发旧疾,没法出席今天的会晤,只能由我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