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锡安,本人称为光明之子太久就自以为是神了?”
浅琥珀色的眼眸里溢出不屑,纤细的手一把抓住系住暗红色天鹅绒披风的教会徽章,卢锡安一个不留心就被她扯住躬下腰来。
眉心不悦地堆起,卢锡安刚要将她的手拿开艾丽安娜就先一步松手,随即用手绢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手指头,雪白的丝布被扔到一旁,又被泥土上溅起的污水染成黄褐色。
卢锡安第一次觉得这样恼怒,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几次过后,他不忘将话题转回他来此的目的。
“光明之子的存在是为了人类的生存,而如今出现了同样能力的暗月之子……艾丽安娜,不要让你的任性阻碍人类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
“不过是侥幸拥有魔力的人类和侥幸拥有魔力的异族,可怜见地成天斗来又斗去,冠冕堂皇地冠以维护生存的名义。”
卢锡安看见了那双抬眼望着天空的浅瞳里的暗涌悲悯。
“人类和异族不可能和解。”卢锡安不忍再看,收回视线。
千年前的血海深仇和历经千年的施压,让人类不得已需时刻提防异族的反击。
“我明白。”正因明白,才会如此悲哀。
“可倘若真有神明,为何众生之苦他视而不见?”艾丽安娜抬手,雨水打湿了她的手心,在中间聚起小片水洼。
“比起找到传说中的暗月之子,解决平民的生存才是当务之急,光明之子,在北方你又做到了几成?”
凉凉的雨水冷淡了她的双瞳,直视他人时仿佛要冻结对方跳动的心。
回答艾丽安娜的是一片缄默。
因为真的让教会人心惶惶的并不是那个有魔力的暗月之子,而是在平民之中渐得民心的暗月教会。
“恢复矿山运行很重要。”
“抚慰人心也同样重要。”
矿石的产出收入绝大部分进了贵族口袋,而让艾丽安娜不能接受的是,王庭的所有人连同卢锡安都认为雪灾下的平民不及一个矿山重要。
艾丽安娜的话让卢锡安想到了那个被光明骑士抓住的半吸血鬼,因为研究需要他被将她放在自己身边。
从前的卢锡安肯定不会因为艾丽安娜今天的任何一个字产生动摇质问内心,但在优拉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竟然也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吗?
“艾丽安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粮食的问题是王庭上该讨论的问题,教会现在只在乎暗月之子。”卢锡安缓了缓,开口道,“之前石碑的暗能量波动是因为你的男宠使用了魔法。这件事你是否知情?”
“只在乎暗月之子。然后呢?然后抓住那群正在解决问题的异族,是这样吗?”艾丽安娜对这样的对话感到了厌烦,她抬起头质问卢锡安,“他们现在做的事并非宣战不是吗?”
“这不是宣战吗?艾丽安娜,他们攻击了安格国。”
卢锡安的反问让艾丽安娜止住了声音。
她应该怎么回答?
艾丽安娜苦笑。
是的,她所有的好感和信任完全只是因为那个男人。
可一个带领暗月教的狼人会为了人类成为慈善家,如何让那些人相信?
“所以你很清楚他的能力是吗?所以你一直在为他隐瞒身份是吗?所以就连他离开琥珀城都是和你商量好的,是吗?”
卢锡安的一个个问句逼迫着艾丽安娜,全是问句,可也全是陈述语气。
他的问题让艾丽安娜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人类的叛徒。
可这又如何?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从拥有使用暗能量的那一刻起,从学会第一句女巫的咒语那一刻起,她早已是那群人眼中的叛徒了。
“对,没错。你早在见到他时就知晓了一切,可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教会,不敢告诉王庭!”
她厉声回应着他的问题,往日的娇气与任性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压人的气势,“因为你十分清楚,就算我是人类叛徒又如何,反正只不过是一个即将和安格或者戴维斯交易的商品。”
她的描述残忍而准确,叫卢锡安都生不出半句反驳。
逐渐落大的雨水在土地和屋檐上敲击出急促的乐曲,填补了这一段持久的沉默。
乌鸦躲在短短的屋檐下,抱团依偎着用最外层的羽翼阻隔雨水沾湿最里层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