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是在家觉得我无理取闹,觉得我一走三年只字不回,觉得杨兰已经为我寄钱寄东西,还说要补偿我,还我下半辈子,我怎么还如此不懂事,不知感恩,对不对?”杨月抹一把下颌的泪水,只是眼中温热仍控制不住往外流,“呵呵,做牛做马,还我半生,这些话她是不是在你们跟前说了无数次,好,那老四,媛媛,我问你们,杨兰除此之外,有没有说过一句,她后悔当年那么做,她错了,有没有说过,如果重来一次她不会把我推出去,有没有,没有!”“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也从来不后悔,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依然还会做同样的事,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杨月几句可以说是吼出来的。“她杨兰活了二十多年,对我,从来都是事后补偿,她说了对不起,我就一定要原谅,否则我就是不懂事,我就是胡搅蛮缠,我就是斤斤计较。”“她还我?她还我什么?她还的了吗?她还得了我这三年吗?她还的了我从小到大的前半生吗?她说对不起,所有这一切就都能一笔勾销了是吗?我背的黑锅,受的委屈,都是我自作自受,活该是吗?”杨月整个人情绪崩溃,哭得不能自已。“三姐……”杨文平一滴眼泪滑落黑夜不见,嗓音哽咽叫了她一声,扶住她胳膊,却被杨月躲开。“杨兰怎么跟你们说的,她说她月月给我寄钱寄票?给我写道歉信忏悔?呵呵,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们,她的钱她的票,她假惺惺的字字句句,全被我一点不落的退了回去,我没沾过她一分钱。”杨媛一怔,她从没听杨兰说过东西退回来了,不仅如此,杨爸杨妈杨文平应该都不知道。“我不会原谅,不仅是三年前下乡的事,还有之前的所有,我都不会原谅,永远不会。”她用衣袖擦干脸上泪痕,“明天我请假,送你们去坐车,回去吧,别请假太久,耽误上班。以后家里的钱和东西也不用再给我寄,这三年家里寄来的算是我之前的补偿,以后不用了。等以后,爸妈老了,我会按时寄回去养老钱。至于我会不会离开这里,离开后去哪,就不用家里操心了。”杨月说完去前院,现在走了许多人,知青们的通铺宽敞,她打算让杨文平去男知青那边睡一晚,杨媛一会睡自己身边。现在天还不冷,用不了盖多厚。“三姐。”杨文平叫住杨月,“以前是爸妈不对,忽略了你,但…但是现在他们真的很担心你,爸妈生怕你在外受欺负,他们现在知道错了,我们做儿女的能不能给父母一个改过的机会。”眼睫轻眨,一滴晶莹划过。杨月摇摇头,“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了。”“也许你们忘了,但我记得,那天爸妈是如何护着杨兰,站在我面前,说杨兰不能去,让我下乡的。其实…”杨月转身看着两人,“其实杨兰不结婚,妈也会这么做的。从头到尾,妈不过是在哄我而已,打一开始,妈从来就没想过让杨兰去。只是我傻,妈先前那么说,我就当真了,妈哄我一句,我竟然当真了。”杨月笑了,笑容越来越大,眼里的泪却再次不住得流。她确实心恨杨兰不顾姐妹情意,最后将她推出去不得不下乡,可也心痛杨妈为了杨兰舍弃她,那一字一句简直犹如刀子一样狠狠扎在她心上,比从小到大的每一次都深,都狠。杨文平很难过,他不知道怎么把三姐劝回来,好像他说出来的每一句,都让三姐又疼一回。他仔细回想以前,想找出三姐在家时与爸妈相处的模样。想了半天,却想不出来。二姐三姐相差一岁,吃饭睡觉上学都是一起的,后来又有了他和元元,二姐三姐带着他上学,或是他和三姐带元元玩,似乎三姐真的很少单独出现过。最后杨文平还是没在知青院睡,他对杨月说,杨同志为他安排了住处,事先说好的不去一趟不好。杨媛心里明白,他这是惦记杨妈。杨媛跟杨月睡一块,大通铺上还有别人,她也没说话怕吵到别人。只是,黑暗中她想了一个问题,如果是她,如果她穿成了杨月会怎样?乱七八糟想了很久,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杨月的声音,“媛媛,妈是不是也来了?”“嗯。”嗯??她刚刚说什么?不是,杨月刚才说什么?等杨媛睡醒,天光大盛,知青院一个人也没有,她扶着后腰,走出去,迎面对上一缕阳光,她揉揉眼睛,边打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后知后觉,自己昨天有点不对劲。拍了拍自己的榆木脑袋,她这是让杨月牵着鼻子走了哇。诚然杨月有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怼,可这不是重点啊。她干什么的,她和杨文平来干什么的,他们是来把杨月带回去,想办法给她办下来手续,带回去。至于种种恩怨情仇,回家关起门来,想怎么解决怎么解决,打一架不行打两架。“起了?”杨月从外边回来。“给,这个盆里的水洗脸,这是我的毛巾。早上就稀饭,窝头,配点咸菜,讲究着吃吧。一会到镇上,想吃再给你买包子。我已经请好假了,待会送你们到县里。”看着忙碌的杨月,她想起昨晚最后那句话,再次确定不是幻觉,“姐,你既然知道妈来了,没去看看?”杨月抽空瞟过来一眼,“看什么,她有儿有女婿,伺候的周到,用我看什么。”豁,连孟泉来了,她都知道。利益与感情杨媛眼珠子一转,凑过去,“姐,好三姐,你既然连孟泉来了都能猜到,那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孟家是什么人家,孟老爷子什么地位。”杨媛竖大拇指。“我可是打听了,孟老爷子身体可不是多很好,孟泉是老小,没什么建树,他现在靠的都是他爷爷的名望,说句不好听的,等孟老爷子没了,孟家就得靠孟大伯,堂兄弟,孟泉哥哥们,这就又隔了一层,人家谁还管咱们这破事。”杨月不以为意,“所以呢?”“所以,你得趁孟老爷子在的时候,好好用孟泉这个姻亲呀。知青想动位置,根本就没这项政策,除了病退,或是主动打报告去更艰苦地方,想招工进厂,想上班,想过轻松日子,就得靠关系。”“这边离咱家几百里地,咱能认识谁,不还得靠孟家么,孟老爷子以前在军里响当当的人物,手里多少兵将干部,让孟泉在这边扒拉扒拉,转业的,复员的,能说上话的,谁不看老爷子面子,你这手续不就顺当当办下来了嘛。”杨媛眉飞色舞,杨月只淡淡来了一句,“孟泉来是因为杨兰让他来,用孟家关系,承的不还是杨兰的情?我不用她。”杨媛气的想挠墙,“我滴亲姐,你何必争这一口气,跟自己过不去?”“人就活一口气。”杨月绝不向杨兰低头,“我要是靠杨兰靠孟家回了城,势必就像以前一样,杨兰再一次拿捏住了我,她补偿了,道歉了,我回去了,她觉得事就完了,翻篇了,勾销了,做回姐妹了。然后呢,下次遇到事情,她还是会把我推出去,妈还是会选择牺牲我,周而复始,每次都这样。”杨媛掐腰暴走,她和杨月谈利益,杨月跟她说感情。俩人用的都不是一个卫星,怎么说得到一块。“你这是穷志气。”“是,我也就这点志气了。”杨媛恨铁不成钢,“杨月,你昂着头,数落杨兰和家里对你的不公,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你低头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的手,看看你的身体,它们这三年受了多少劳伤。”“你是打算把自己熬死这里,让妈和杨兰到你坟头哭天抢地,捶胸懊悔,你才解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