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春天老三哭着下乡,连信都没往家回过。老大还在东北,数九寒天的冰窝子,一个盼头也没有。要是跟郑家搭上姻亲,是不是也能托郑厂长走个关系,给俩孩子找个回城的门?杨妈想了很多,在杨文平放假回来时,还是提了这个事。她记得很清楚,那场景跟她预想的一样,她一说到老三老大,文平立刻就答应了,仍是毫无意外的体贴懂事。后来她总是过意不去,给了老四不少零花钱不说,也鼓励他平日多跟郑余荫交流。两人以后感情好,她也能稍稍安慰些。而且订亲时,她咬牙让媒人送了五百彩礼钱,别人办场婚事才一百,她彩礼就给五百,就是不想让郑家看轻他们,看轻文平,不想让街坊邻居说她儿子攀龙附凤。去年老四毕业回来,一直等不来上班通知,她心急的睡不着觉。听见有人说“杨老四读那么多年书,有什么用?屁用没有,更呆了哈哈”,她真是恨不得冲过去,把那些人嘴撕烂。那天听到元元的话,她瞬间心血上涌,天旋地转,差点倒地不起。这是她最骄傲的孩子啊,郑家,郑余荫,他们怎么能,怎么敢??“老四是好孩子,是我这个当妈的对不起孩子。”杨妈哭得停不下来,“当年老小走的时候,我只顾自己难受,元元哭闹都是老四哄的,他那时才九岁,就知道心疼我,天不亮就起来去排队买鸡蛋,给我煮鸡蛋红糖水喝。”“老四俩小手端着搪瓷碗,端到床边叫我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啊。”杨妈捂着脸,哭得满脸通红,泪水都从手指缝渗出来。杨爸也眼眶通红,抱着杨妈顺气,“老四不会埋怨你的,这样已经很好了,孩子还没结婚,以后还会遇见更好的。”杨爸嗓音也发哑。杨媛踮着脚尖远离东屋门,事情都难分的清黑白,何况感情。气能出,婚事也能退,可付出的感情是收不回来的,造成的伤痛也是抹不了的。他看了眼杨文平房间,天黑了,四哥却没开灯,不知道睡着没有。他话不多,有些呆,可郑余荫是他颠得了勺,还没大男子主义,会主动收拾房间自觉洗衣服。别说现在,就是21世纪都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绝世好男人啊。杨媛四十五度望天,她要求不高的,老天就照着她四哥这样,给她送个对象就行。就在杨媛睡醒一觉,躺的腰疼时,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她穿好棉衣,哒哒哒跑出去看热闹,哇哦,又是南院的戏诶。是知青办的洪干事,杨媛认的他,之前就是他总来家里催她下乡。洪干事看起来很生气,“同志,你说话注意点,我们是按政策按要求执行的,马莹莹同志符合下乡条件,是为农村建设做贡献,你张口好处闭嘴收钱,我可以去举报你。”“举报?你举报我,我还举报你嘞。我家莹莹才十二,孩子营养跟不上,个子都长不高,下乡不是逼死人啊,我倒是问问,谁替我家报的名,哪个烂了眼的看不得我们好过。”宋后妈唾沫星子喷洪干事一脸。原来,不知道谁也为马莹莹报名下乡,洪干事今天是上门给宋灿送车票,顺便说了一句让马莹莹做好准备,等通知。这下可是捅了宋后妈的马蜂窝,叽叽喳喳左邻右舍都出来看。洪干事一个大男人不好跟妇女吵,他脸都红了,“下乡是响应主席号召,支援建设农村,请马莹莹做好准备,否则思想不积极,破坏社会主义革命,就学习改造吧。”洪干事说完就走了,宋后妈一听改造脸都白了,终于意识到犯了多达错误,忙拉住洪干事抱人大腿解释。“同志,领导,我说错了我有神经病,刚才都是我胡乱说瞎话,马莹莹是好孩子,我们家祖上贫农,都是好人啊同志。宋灿,宋灿主动下乡,宋灿就是我闺女,马莹莹也去,跟她姐一块下乡建设的,同志,是马莹莹自己主动报的名,支持农村建设,支持社会主义…”宋后妈连哭带喊,鼻涕一把泪一把,洪干事又说两句,抽出大腿快走了。她坐大街上双手发抖,四处跟附近人说自愿下乡,自愿建设。杨媛猜测,是宋灿做的。毕竟这事太合理了,换做是她,她还会更狠,马莹莹弄东北,后妈弄西北,建设大西北么,妇女能顶半边天不是。不过杨媛猜错了,这事和宋灿无关,她也疑惑呢,谁干的事这么利落。“你给我报的名是不是,就是你,你不想让我顶你工作,昨天妈让我们去办手续,你不愿意,跑去给我报名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马莹莹边哭,扑过来就扯宋灿头发。宋灿下乡杨媛上班宋父不在,宋灿也不手软,马莹莹手没碰到宋灿头发,就被推出去老远,砰一声撞到门上,整个脊背都疼。“妈”马莹莹倒地上哭喊。宋后妈正好进门,见女儿被打心中更气,“好啊,你这个赔钱货,我喂十来年喂出你这个白眼狼,丧良心东西,看我不打死你。”宋后妈一撸袖子就朝宋灿身上打,被宋灿一个小板凳扔膝盖,摔地上,“你个烂心肝的……”没说完伸手把火钳甩过去。宋灿想躲,没完全躲开,砸到脚踝,疼得不能动弹,马莹莹一看机会来了,扑上去就薅头发,宋灿不甘示弱也去扯她头发。宋后妈听见女儿哀嚎,上去对宋灿又掐又打。宋棋还没到家就被人拉着说,后妈在家发脾气,跑回家看见宋灿被欺负,眼都气红了,伸脚就踹马莹莹,“滚,我让你打我姐…”宋后妈看见女儿被踹到柜子上,嗷一声跑过去查看,宋灿得到解放,才得以喘息。“我告诉你,马莹莹的名是我报给知青办的,你冲我来。她白吃白喝长这么大,就该做点贡献,我还没给她送大西北呢。”少年个头高了,这一次勇敢地护在姐姐身前。宋后妈闻言撕了宋棋的心都有了,“你个小贱种,怎么敢。”搪瓷缸啪摔往宋棋头上,没摔住,咕噜咕噜滚到一双大脚前。“原来我没在家,你就是这么好好对他们姐弟俩的。”是宋父,脸上铁青,眼神静的可怕,像两只黑洞,直直盯着头发凌乱的宋后母。“不…不是我,是…是她,是他们,他们欺负莹莹,替莹莹报名下乡,孩子还小,身子又弱,可让她怎么办啊。”“啪”一声清脆响在宋后母脸上,听得杨媛这个看热闹的都觉得脸疼。“下乡是应该,谁不下乡?多光荣的事,你个傻东西,养你个疯婆子有啥用,半点贡献没有,不知上进,不思进取,要不是走不开,我都想去下乡,上山下乡大有可为,你个吃白饭的玩意儿,一个字不认得,就会撒泼。”说一句,揍一下,宋父声音传出老远,说话大义凛然,宋后妈被打得鼻青脸肿,躲无可躲。宋棋带着宋灿走了,收拾了仅有的衣服被褥,寒冬雪日,一床被子薄薄的打包成方块。宋灿捂着头,特意走路一瘸一瘸,在大门口被宋父叫住,塞了张大团结,还是一句话没说。看热闹的渐渐散了,杨媛慢悠悠准备烧火做饭,宋灿走了,宋家的火可还有的烧,别忘了还有个宋棋呢,想起原文里长成狼崽子一般的偏执男子,杨媛忍不住打哆嗦,神经病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