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也知道,父母这些年一直在惦记贴补他。杨文庆嘴里苦涩,跟杨文平说,他结婚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后别再老给他寄钱寄东西,给自个存个钱,以后过一家人口,花钱吃用的地方还多着呢。更别因此让新过门的弟妹不高兴。“大哥说,现在丫丫已经走了,以后多好的东西,他们也用不了,让爸妈多顾及自己,他不能回来照顾爸妈,也没给爸妈零用钱,现在更不能反过来再要爸妈挣的血汗钱……”听杨文平的话,老两口眼角湿润,更加心疼起远隔千里的儿子来。当初他们带着全部钱去医院给丫丫看病时,杨妈都让杨文平拿着钱,后来杨文平给大哥钱,他不要,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大哥夫妻真的是一点钱都没有了,甚至家里吃饭都是问题。临走,杨文平还是在大哥的枕头底下,放了一百块钱,剩下的,刨除当初治病的缴费,路费,饭费,杨文平一股脑放桌子上,跟杨妈交账。吃完饭,他去外边澡堂子好好洗了个澡,夜里靠在床头,跟妻子轻言说起这在外的一个月。萧书婉靠在他肩膀上,听得认真,后来也说起杨媛和杨妈的事来,听得杨文平直拧眉,“这个方信是哪的?怎么无根无据,胡说八道。”“你别急啊,方信不过一个外人,他算什么。”萧书婉抱着丈夫胳膊,努努嘴,“妈和媛媛现在还不说话呢。”杨文平捏了捏眉心,这会开始眼皮子打架,“妈真是太着急了,大哥大嫂还没从丧女的伤心中走出来,现在就一心守着丫丫的坟茔过活,哪有心思多想别的。她这个样子,别说媛媛,搁我身上,我也不高兴。”杨文平平常是好脾气,但这个事上,大家都是孩子,也都孝顺亲近爸妈,凭什么让这个孩子给那个腾地方,虽然确实可能等大哥回来,媛媛早嫁人了,房子给大哥住正好,但你现在当爹妈的怀着这样的心思,让媛媛心里多难受。更别说,大哥现在还不想回来,人家就没往这考虑,一点想头都没有。“好了,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爸妈和媛媛你都说不动人家,还是快睡吧,看你这黑眼圈。”萧书婉把他枕头放平,看他一脸疲倦,催他快点睡,刚才就说让他先休息,明天再说吧,他还不愿意。她下床拉灭灯绳,再上来,被被子下男人手臂抱个正着,夫妻俩相拥而眠。杨文平当儿子,不能说老子的不是,只能找机会,和杨媛谈谈,但他一个多月没上班,小明同学杨媛手里拿的这张照片,因为衣服是旧国军军装,老梁一直偷摸藏掖着,怕被人得知批斗抄走。不敢正大光明拿出来,只敢夜里点上蜡油灯,一个人偷偷的看。李明宇发现这张照片是在老梁的枕头底下,猛一看见,他也是大吃一惊,捏着这张照片,在老梁的棺材前,坐了很久。也是因为看到了这张照片,他才最终下定决心,为老梁抱牌位,带重孝。一直以来的诸多游移不定,徘徊不觉,似乎都因为这张照片有了答案。杨媛撅撅嘴,突然问,“那你守的那晚,到底在那睡得?守灵坐了一夜?还是……在老梁床上睡得。”其实人都没了,睡人家的床也没什么,也没见谁家死了人,还要换床换家的。就是吧,死者还在外边停灵没送,你就睡人家的地方,是不是太那啥,反正杨媛也说不清,就是觉得别扭。这回她倒是宁愿听他说,那晚他是一夜没合眼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梁爷爷一直给我准备着房间嘛,来。”李明宇看她对生死之事敏感的态度,有些疑惑,周围都是这样的啊,如今有人去世,主家里拿逝去人的衣物用具都是该穿穿,该用用的,倒是没见谁这么讲究敏感的。不过仅仅疑惑一瞬,只以为杨媛是人小害怕,就拉着她去看老梁生前给他布置的房间。大立柜上一扇双开门,仔细看还是镂空雕花的,只是现在都布上一层灰尘,木头也发旧没了漆面,显得有点破。李明宇拉开门,杨媛睁大了眼睛,原来这竟是隐藏在立柜上的门。其实这立柜以前还是好工艺呢,后来老梁为了不被人盯上抢走,就自己把这组立柜拆卸了,只剩下这么一个,孤零零立在这,老梁还把这最后一只柜子上的漆全抠了,故意砸坏一个角,看起来又破又烂。李明宇带杨媛进去,这里边才是老梁真正的遗产呢。千工拔步床,绣兰花罗纱帐,八仙方桌,一对月牙小桌几,右边大书案后一把圈椅,再往后靠墙左右各有两个大书柜,墙上挂了一幅字,“自强不息”。左边放了一个小榻,榻这头是一对顶箱柜,没有摆,只是像储藏般放那,也可能是没地方摆了。那头是一对架格,也是挤放在那,地上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衣箱。只是这些东西,无论放的多么粗糙,无一不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尤其拔步床上,床单被子整理的也是一个褶都看不见。“除了这幅字,据老梁说,是他儿子写的。其余这些东西,都是他前妻的嫁妆。老梁说他只是代为保管,没资格拥有,如果不是遇上我,他原本打算临走前,将这些都烧了,烧给她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