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媛看着手里的瓶子,蓦然觉得好笑,所以方信这是在跟她处对象?她摇摇头,不行,方信不行,没感觉。他们的聊得来,不是情投意合,而是就像后世偷偷摸摸上课一起捣乱的同桌,像能一起嗨歌蹦迪的同事,她能跟对方一起玩一起闹,但不想和他一起回家,也不想靠在他肩膀上看电视,昏昏欲睡。杨媛深吸一口气,呼出。是她这几天忙工作,忽略了这方面得考虑,这个年代,她的反应可不是就让人家以为谈对象了嘛。下次,她会认真和方信讲清楚。天上蓝黑幕布一点点加深,星星和月亮变得越来越明亮,不知怎么,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年她陪妈妈去西湖边散步的夜晚。那天晚饭还没吃完,妈就突然问她,真的是那种很突然话一转就问,想不想吹吹西湖的风。然后她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妈拿起手机就订了去杭州的机票,直到晚上九点半,站在断桥前,她还没搞清楚,妈又到底想起了哪出。“媛媛,我想和你爸和好了。”杨媛当时听到这句话,毫不夸张,真的是差点点掉到西湖水里去。两人闹得天翻地覆,爸带着他的小三小四小五…小n,妈拉来一公交车小男朋友…们,两人分家分财产分股权,桌上一个苹果甚至都要分两半。成了全国人民的热搜吃瓜点。现在竟然说,要和好!!然而,妈接下来说了一句她记一辈子的话,“媛媛,这世界上男女老少,谁都可以陪我玩闹挥霍,可只有你爸,懂我的孤独。”姥娘死的早,妈十岁就没了妈妈,是姥爷独自养大的妈妈,也养成了她野丫头一般的性子,每年姥娘祭日,妈就特别难受,总要去哭一哭,好像哭出来,委屈伤心才能发泄出来一样。那次两人闹得那么凶,妈扑在姥娘墓碑前,哭得起不来身,但身边只有爸一个人,陪她从头跪到尾,妈前后在墓前五个小时,爸就跪了五个小时。那一刻,妈说她什么也不想,只想靠在爸怀里静静的待一会。那时候杨媛还不太能理解妈这句话,只是不知该高兴,爸爸抱着民政局前大柳树不撒手,死活不签离婚书,终等来柳暗花明。还是替妈妈,兜兜转转再次妥协于久违的陪伴而惆怅。今天的月亮和星星特别亮,杨媛抬头愣在原地许久,如果妈妈在就好了,如果爸爸妈妈在,她可以想怎样就怎样,哪怕她一辈子找不到那个懂她孤独的人,爸爸妈妈也会养她一辈子。但在这里不可以,这个环境熏陶出来的杨爸杨妈,他们自有他们的思考方式,也许同这里其他父母比,对她是宽容的,但一旦触及利益底线,他们绝不会有商量的余地。值此,她脑子里的回忆和所有想念,无处可说,也无人可懂。这一刻,她突然幻想,要是这个时空还有一个后世来的穿越者,能陪她说说话就好了。大嫂?“慢点,慢点,拿着走,再吃一口。”杨媛在前边跑,杨妈拿着馒头端着碗在后边追。“哎呀…我不唔……”一张嘴就被杨妈怼进去饭碗,强迫喝了一大口。杨媛嘴巴塞的鼓鼓的,连连摆手,推起自行车走了。她今天走得早,赶不上公交车点,说好骑萧书婉的自行车去。“你骑慢点,可看着点人,别慌啊,还早着嘞。”杨媛在前边开大门,杨妈占着手追着叨叨。拉开一扇门,杨媛拽着车把往外走,突然车轱辘下边有一只手,“哎……”她大叫一声,惊慌中手一用劲竟把前轮子提起来了。杨妈被她一惊一乍,手一抖,溢出半碗饭,“大清早叫啥?走啊?你不心急了?”视线被挡,杨妈看不见外边,只见她原本还慌里慌张的,临到门口却不走了。“怎么了?”在厨房切咸菜的杨爸,和正洗脸的萧书婉都闻声跑出来。杨媛不敢动,家门前跟下坐了个穿的像熊一样的妇女,头上围着围巾严严实实,胸前还抱了一团被子。她咽口唾沫,看了一眼自己还转着的车轱辘,没,没压上吧,别跑来她家门前碰瓷啊。“你没事吧?”杨妈拉开另扇门,才看见门前站着一个人,这谁啊,不认识。那妇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特别累的样子,她撑胳膊起身转过来看着他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请问这里是杨文庆家吗?”“是,”杨妈点点头,“你是谁啊?你找他干什么?他现在不在家。”“我知道他不在,我叫余慧,我从黑江市来,我是他媳妇。”余慧?杨文庆在那边娶的媳妇确实叫余慧。杨媛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大嫂啊。“您就是大嫂?快进来快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们好提前去车站接你去,大哥也一块回来了吧?去哪了?”知道是亲人,也不好太冷漠。杨媛马上支好自行车,看地上还有东西,弯腰就帮着提起来,只是左看右看,却没看见这胡同道里哪有男的。杨妈这才回过神,这是他家老大媳妇,“这这怎么突然回来了,来来,快来,”她有些紧张有些激动,手里满当当不能放地上,只伸着头往后看,“老大呢?”杨爸往外走,猜测大儿子是不是在外边拿东西,萧书婉脸手还湿着,也不知道干什么,但转身走肯定不行,她手朝身上擦擦,只能去接余慧抱着的被子。没想到余慧却护着被子,连连往后退。一下子让萧书婉不知所措起来。余慧摇摇头,这才道:“文庆,文庆没有回来,只有我带着孩子过来了。”她把手里的被子掀开,里边是一张还睡着的小脸,这是杨文庆的女儿丫丫。杨爸杨妈迎着余慧进屋,萧书婉帮着接过杨媛手里的东西,“你不是迟到了?还不快去。”“哦对对,我得赶快走了。”今天招工考试呢,她得提前去厂里开锁运卷子,再不走真不行了。“爸妈,我来不及了,我得走了。那个,大嫂你先喝完热饭,先歇息。等我回来咱们再说话。”杨媛状似热情的招呼完,骑上车就走了。一路上思绪纷纷,杨文庆没回来,却让余慧回来了,还抱着孩子,干什么,过不下去了?不可能吧,东北黑土地开垦出来产量可不少,那么多劳动力分配过去,还能种不起地。更别说她月月攒钱还给杨文庆寄呢,杨媛撇撇嘴。多想无益,等下班回来一切就知道了。“杨同志,快点,就等你了。”“好嘞,马上来。”杨媛不再想家里事,专注眼前,停好自行车,立刻上楼。四把锁,已经打开三把,就剩杨媛的钥匙了。门一打开,检查门窗没有损坏,放的试卷包也没有拆动痕迹,几人这才让有劲的男工人来搬下去。三个主任加一个代主任杨媛,眼睛一寸也不离开纸包,直接搬到厂里的运输车上,他们一起上后车篓随试卷包一块去考点。学校考点前已经有很多考生在等着了,司机放慢速度,考生也渐渐让开校门前的路。“杨媛。”听到有人叫自己,她低头去找,“方信?”车下的方信仰着头,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露出一排大牙,“给你。早上得吃饱啊。”手一挥,不知道抛上来个啥,杨媛本能反应去接,嗯?热的。“我不吃不用……”运输车已经进校门了,方信和许多考生挡在门外,他张开手臂,远远朝她挥手。这,杨媛打开,里边是还用油纸包了一层的大包子,看模样,应该是自家包的,不是买的。昨天吃人家一罐红豆沙还没说清还钱呢,现在又……必须下班就得找方信说清楚,再这样下去,时间长了,误会不说,也耽误人家。“这小伙子大胆呀,”同车边上一厂杨主任笑着说,“我儿子要是有这胆子,我也不用愁报不上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