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杨媛带着赔偿金和礼品,代表全厂送去慰问的。根据她他伤情和用药情况,杨媛都已经当面和他们讲清楚了,五百是政府和厂里的心意,除此之外医药费厂里管,让他们不用担心多想,只管看病治疗。等休养好后,想回来上班,可以安排轻省的活计,如果有想让家里其他人顶岗的想法,也可以提。当时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杨媛带着齐延还有后勤的方佑一块去的,协调好后,六百当场一分不少给了他们,对方家属也是没有任何意见。如今,为什么在事发将近一个月后,家属又因赔偿金一事闹到厂房里来。“杨主任,书记找你呢。”门外传来几声敲门。估计想说的也是这个事吧,杨媛思忖片刻,“笑笑,你去告诉书记,我一会处理好这件事后,在一块过去汇报。然后再下去看看安保科来了没有,让他们将人带到安保室去,我等会再过去。让他们将人看好了,别去厂房闹事,耽误生产。”“齐延,你快点去工会和劳动局将上次开会的几人叫来,然后再去报个公安,记住以电工的名义。”杨媛特别交代,“受伤的电工现在在哪?医院还是家?”“已经出院了。”“行,那我去电工家等你,你把他们都叫过去跟我会合。”说完,杨媛打开文件柜,找出关于电工伤情鉴定,伤势赔偿审批,及上次在医院给钱时杨媛让他们签下的书面同意书。带着一块去了电工家。杨媛见过那个姓孙的电工,沉默寡言,只低头勤勤恳恳干活,是个老实本分的汉子,当时给他送钱去的时候,他还很是感激。现在怎么又变卦,嫌钱少来闹?而且他们给的赔偿也不算少,说句不好听的,他人又不是死了,也没缺胳膊少腿,还想要多少?就这五百还是他们厂领导品行都不错的情况下,才一分不少都到他手里,否则真遭上那种无良厂长,上欺下瞒,克扣赔偿金,那也不稀奇。以她看,估计是孙电工家属事后反悔可能性大,他本人老实巴交的汉子,不像是会来闹的人。厂里档案上只有模糊的一条街,具体住到哪家哪门,只能靠杨媛自己找了。向附近打听确定后,又等到公安,及后边齐延带着人都到齐后,“真是不好意思,还得劳烦你们大热天跑一趟。但是赔偿金不是小问题,既然工人同胞有质疑,我们也不能当不知道,麻烦大家了,咱们一块进去吧。”叫来的这些人,工会和劳动局都是上次参与赔偿金讨论的人,都知道是什么事,只有来的两个民警一头雾水。电工姓孙,孙家此时静悄悄的,家里老娘和电工媳妇带着上边俩哥和孩子,都去印染厂了,只有两个怯生生的女孩,听说他们找电工,便领到了里边窗前。杨媛见面三分笑,“孙大哥,您最近恢复的怎么样?我刚才去医院看您,结果听人家说你出院了,怎么不多住两天,咱们厂里管报销,你可得好好治治,往后别落下什么病根才是啊。”………………从孙家出来,一切果如杨媛所料,孙家去厂里闹事,是孙电工的俩哥哥都想趁机分点赔偿金,而鼓动孙大娘去闹的,这一切孙电工本人并不知情,他还以为家里人和往常一样出去干活了呢。听到他们来意后,当即在几方见证下,二话不说在杨媛的之上按了红手印,证明厂里的赔偿合理合情,他本人没有任何不满意见。做完这一切,杨媛才带着一众回到厂里安保科,见到了孙家人。“你就是杨媛,这个黑心眼子娘们,三小子现在躺床上不能动,你丧良心的货,昧了我家三小子用命换下来的钱。”一进去,一个黑瘦的老太太指着杨媛鼻子骂。地上还坐着一个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妇女,“外头人现在啥也干不了,在家躺着,坐都坐不起来,那男人的腰就是命啊,以后干不了活,我跟孩子可怎么活呀,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后边还有两个倒眉横竖,气势汹汹的男人,被厂里安保人员按着,还老是想窜起来。“我这里有两份证明,”杨媛举高手里的纸,两处两坨明晃晃的红手印迹,“一份是当初我给你们赔偿金的时候,你们签下的,一份是刚才孙电工本人再次证明,对赔偿金没有任何异议,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现在劳动局和劳动工会,还有公安同志们也都在,我这里无论是厂里出于人道主义的慰问金,还是政府发下来的补偿金,多少钱多少分,写的一清二楚,你们都可以查。”“我作为印染厂人事部主任,立身清正,服务为民,本职工作从来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按行里规定和上级指示做事。今天你们这么红口白牙来我们厂里大吵大闹,毁坏我声誉,给我们厂里的名誉造成严重影响,我绝不原谅。公安同志,我也要报案,我还要起诉这些诽谤我的人。”后续乱七八糟,公安将孙家人带走教育,杨媛气性大,不依不饶坚决要告他们,结果工会劳动局和厂里的书记厂长们,接连给她做工作,考虑到厂里名声,反正孙家人已经走了,后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多再不解气,让公安以扰乱治安关半个月。杨媛这才似看大家面子,勉强退一步但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答应此事翻篇,但绝不会有明宇出差杨媛赶去家属院吊唁罗成彬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现在也不讲究日子不日子的,装进棺材里,在靠墙跟下自行车棚子下收拾一块地方,暂时棺材往那放一放。这都是公共的家属院,其他也确实找不出合适地方。不让烧纸,杨媛站在车棚外朝黑棺木,庄严肃穆的三鞠躬。她还看到了党大姐,她眼角通红,也陪着罗成彬家属站在一旁。“大姐,老罗身上不舒坦,他这么走了,可能于他来说,也是解脱。”她拉住党大姐手,她擦擦眼角的泪,“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的人,在我心里,他就像我兄弟一样,如今就这么没了,我这心里……”“大姐,”杨媛抬手抚上党大姐肩膀上,给予她无言的安慰。接着杨媛又来到柳莺莺面前,“嫂子,您节哀。”柳莺莺作为罗成彬后半生的妻子,此刻神情发木,但并没有哭,“谢谢。老罗一辈子念着横死的爹,如今没了倒是可以轻松轻松了,我不伤心,我替他高兴。”“嫂子,咱们日子还得好好过。如今您儿媳妇都娶家了,以后享福还在后头。咱们小薇现在高一了吧,明年有需要您带着她来找我就行。小薇就跟我亲妹子一样,您别见外。”杨媛这也算是给个定心丸。过年的时候,罗成彬就这件事第二次找过她,第一次是给她写主任推荐信的时候。他不是将一个小小主任看的多重的人,只是怕自己手里没点权力,怕自己以后人没了,没办法张罗子女的工作。罗成彬和柳莺莺领新政府结婚证后,没再要过孩子,两人膝下只有建国前那个儿子。如今小女儿严格来说,不算是他女儿。罗成彬以前有十几个姨娘,落败散去后,曾经的十姨娘又干回了老本行,皮肉生意。后来新政府后,养尊处优的十姨娘享受惯了,还是不愿意干活,就算新社会风气不允许,她还是偷偷摸摸的私下做。十几年前,她得了脏病,没几天好活,最后的时光,发现一辈子莺莺燕燕,到了连个值得托付的人都没有。看着还人事不知的小奶娃,她抱着孩子,敲开了罗成彬的门。就这样,老罗两口子多了个小女儿,十姨娘没多久便没了,最后还是罗成彬去给她收尸寻了副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