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李淼倒是先愣住了,显然这个决定不符合他心中的想法,自古以来这谋反都是第一等的罪名,可圣元帝却不打算要了大皇子的命,他抬眼看着夏夷则,却见夏夷则面不改色,不露分毫。
&ldo;去罢。朕累了。&rdo;圣元帝一挥宽大衣袖,神情里带着说不出的苍老倦怠:&ldo;你们自行去罢,朕要明日回宫。&rdo;
李淼此时方回过了神,便与夏夷则一同行礼告退。
进来时他走在夏夷则前面,出去时夏夷则走他前面,而青年便是再迟钝,也能察觉到身后那刀子一样的目光,若是目光能化为实质,他大约此时就得被这位口蜜腹剑的二哥在后背划的满目疮痍。可夏夷则却是只噙着些许冷笑,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闻人羽同乐无异正在门外等他,三人与武灼衣拱手告辞,仅留下金吾卫收拾残局。
天际明月高悬,仿佛这世间众生百态与它皆不相关乐无异抬头看了眼那轮明月,一时不言,直至三人行至慈恩寺大门,他方低声说了句什么,这句话音量极轻,可闻人羽听清了,夏夷则也听清了。
&ldo;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rdo;乐无异一言过后,状若无事般抬头冲他二人笑了笑,这数年前神采飞扬的少年,此时静然站立的身影竟有几分似那温文尔雅的偃师。
夏夷则不禁有些恍惚的想到,原来那数年前‐‐万里之外鲲鹏飘落的羽,捐毒黄沙中的泛天云音,太华山峰顶的积雪浮云。都已经离他们远远而去,再寻不见踪影。
&ldo;闻人‐‐&rdo;夏夷则轻轻一叹间看向那一时想要安慰,却不知作何言语的女将军:&ldo;你可是自百草谷来?&rdo;
闻人羽听他此言,顿时心领神会,然则却摇摇头道:&ldo;我是自秦陵赶来,因而倒比无异快了半日。&rdo;
&ldo;秦陵?&rdo;这话竟是乐无异回神来问道:&ldo;你怎是从秦陵来的‐‐&rdo;他既开口,便大约算是无事的表现,闻人羽心中一松,应道:&ldo;前些日子秦陵不是很太平,因而师兄部下的星海天罡自这月月初便驻扎在那儿,我自然也是一样。&rdo;
夏夷则凝神细细想去:&ldo;秦陵每隔几年便会不甚安分,倒是辛苦百草谷了。&rdo;
闻人羽听得这话却摇摇头:&ldo;其实我与师兄皆认为此次生变并不同于往日‐‐&rdo;她身上带着几分武将特有的敏感和直觉,只是此言一出,她有觉得许是自己太过多疑,因而摇摇头又道:&ldo;不过我来之前秦陵已是又安静下来,但愿无甚大事。&rdo;
说话间已有守在寺门处的将士牵了马来,夏夷则往宫内去,乐无异自是要回长安家中,因而在慈恩寺门外长街三人便分道而行。
夜风拂过,呼吸间既干又冷,夏夷则骑在马上,只见长街之上月光倾泻,拉长了自己一道漆黑投影,他想到这匆忙慌乱的一晚,想到闻人羽说的秦陵,也想到方才那一瞬,乐无异神情中不加掩饰的怆然。
他又何尝不想清和‐‐这轮月影仿佛在时刻提醒他昨日山门一别,以及师尊在他临行前的信手一指是何等狡猾。
数年前捐毒沙漠中的那一夜,乐无异心中何等悲痛欲绝。夏夷则也曾设身处地的想上一想‐‐若是清和为他舍了性命,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却当真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他一时只觉心头仿佛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可他不是早已明白,此番回来,就是要权谋算计,生杀予夺‐‐一步一步,踏着华美地毯下的鲜血与荆棘,越过琼楼玉宇中的尸山与血海,走到权利的巅峰,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后心头闪过方才闻人羽一句&ldo;鼎力相助&rdo;,乐无异一句&ldo;我们难道不是朋友?&rdo;还有‐‐还有师尊,师尊说&ldo;你可以败,但是持剑之手不可不稳&rdo;
心头那点阴霾倒似遇到清风,顷刻间烟消云散,是了,有恩师倾囊相授,有挚友慨然相助,他又有何畏惧?
第6章五
大皇子李隐密谋造反一事,便这般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朝野中上书要严惩的臣子,见自己的折子大多被压了回去。官场里混的都是人精,便少有人再不识趣的要求严惩。
毕竟没了大皇子,这长安城里又多了位三皇子,是了,就是几年前出宫云游的三皇子回来了,而且极得陛下的喜欢。
这是朝野里传出去的话,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圣元帝给夏夷则赐了栋宅子,许他参与每日朝参。毕竟皇子弱冠有许还在深宫里住着像什么话。
唯有夏夷则察觉出圣元帝对他的态度似乎真的有些变了。诸如召他入宫问些政事,又或是不经意中问起夏夷则可有心仪的淑女,前者夏夷则自是琢磨着说,后者则一概是尚未得遇知心之人。
这一日晚间圣元帝同他说的有些久,索性用过了晚膳才令他回去。
夏夷则策马的身影穿过重重的殿宇楼台,出了含元殿,行过一截窄道,便是左右金吾卫的帐院。而武灼衣此时退却官服等在门处,远远看见一道修长身影策马而行,眼睛一眯迎了上去,显然是在等他。
夏夷则见他上前,却只是微微一颔首,态度不冷不热。武灼衣面上不露,心中却说不得有些尴尬。
&ldo;武兄有事?&rdo;
这话问的奇怪,当日夏夷则满腹疑问不得解答,只是碍于慈恩寺之事耽搁下来,本以为这三皇子得了空必会前来寻他,可看他眼前的模样却显然已是成竹在胸。
武灼衣只得道:&ldo;有些许私事想要询问殿下。&rdo;
&ldo;我倒想说另一件事。&rdo;夏夷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睛里的光却越来越冷:&ldo;武兄家的那位小姐,可还有什么别的算盘?&rdo;
武灼衣听到此话心中一震,大惊之下神色也无法再加掩饰,他心中盘旋了千百种想法‐‐三皇子知道了?他如何知道的?那血玲珑的事情必然也知道了。可他这半月来只见夏夷则处事稳妥老辣,却不知他究竟是如何查探出的,所幸夏夷则神色虽冷,却也不是打算做个了结的模样,武灼衣因此定了定心,拱手长揖一礼,喉头发紧道:&ldo;是臣的错,小妹年少,做事不考虑分寸,且给殿下赔罪。&rdo;
&ldo;令妹年纪虽小,志气却不小。&rdo;夏夷则唇角略略一挑,言语间却是一派冰冷:&ldo;此事不必再提,也请将军告知令妹,死了联姻的心。这江山‐‐终究是我李家的江山。&rdo;
武灼衣心中已是明白了一二,因此连做了保证,心道再不去触这三皇子的逆鳞,然则虽如此,他心中仍是惊疑未定,夏夷则看的出来,索性说的真真假假:&ldo;将军有将军的线人,我也有我的渠道。不提此事,将军同我仍是盟友,无需担心。&rdo;
武灼衣顿时端正神情,语气再次端的极为严肃:&ldo;小妹的事,臣定会好好处理,不过却是有另一件要紧事要告知殿下。&rdo;
夏夷则翻身下了马,这便不再是方才居高临下的模样,他牵着缰绳同武灼衣悠悠然的往出宫的方向走,武灼衣压低了声音在他身旁道:&ldo;再过三日,有位异族的将军会回到长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