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起伏的沙山上照耀出斑驳的光影,沙脊上一片金黄的明亮,沙窝里则是一片阴影,光影交错之中,那静静坐在沙脊之上,手撑着下巴一脸忧郁的俊美少年将军,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面。
卫烔深深松了口气,再找不到,只怕他跟那些护卫都要殉死相从了。
不过,被风吹散后自己独自在外面过了两夜,三少爷居然熬得过寒夜没饿死也没渴死,实在是……有进步!
“要不是那黑旋风,大将军这次一定可以将鞑子全歼,不过就算有老天帮他们,鞑子损失了大半的兵力,只怕这几年都缓不过气来。”
“哦,大哥为什么不趁势追击?”
卫晞的问话问得有气无力,让卫烔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大将军说穷寇莫追,咱们进来这么久也已经到了极限,而且漠北军这次损伤也不小,大漠茫茫,进入夏季后,咱们燕国人,”顿了下,接着道:“特别是新兵受不了大漠这里的天气,还是早点收兵,等待日后时机再战。”
卫晞点点头,忧郁的抬头看了看从沙脊上漫过来的一片黑色,那是他的部下,难道说,那大风里,就他一个人被吹走了?
“将军,三少爷,”连唤了几声后,见卫晞总算回头望着自己,卫烔问道:“这两日,有发生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发生的事可太多了,你家将军我被冻得半死后被个女人救了,被敲诈走了冰雪玉和欠条后,连你家少爷的初夜都夺去不算,最后还嫌弃的评价水平太差,毫不客气的将欠条加倍!加倍还不说,还对你家少爷各种不敬,各种批评,各种看不起,各种嘲讽!你家少爷长这么大,这可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说无能……
被蒙住了眼睛,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触感上,那温软的身体,还有那软和下来的声音,只是轻轻的挑逗就让他热血充盈,没有多久就松软在那怀抱里。
可是,那寒冷的夜里那个怀抱真的很温暖,温暖得让他不愿醒来。
哪人到底是谁?她燕国话说的那么好,送自己到的这个位置恰巧就是行军路线,原始人?肯定不是!
自家少将军脸一下红一下白一下青一下忧郁一下疑惑,如同开了染色板一般,卫烔自动闭嘴了。
大战过后的军队缓缓从沙脊上走过,阳光在地上带出了血色般的残影。
静静的将黄色披风裹好,萧凌风顺着沙窝走了另外一条路。
差点,差一点,心里的怨恨愤怒就让自己出手毁了那个少年,那个不谙世事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
就算用一年的时间来将心中的忿怒压制化解,心底的恨意依然存在,似乎随时都能探出手来拉着她往愤怒怨恨的深渊而去。
策马狂奔了半日后,深吸了一口清净的空气,看着那蓝天白云,心逐渐恢复平静,萧凌风放慢了马速。
风中飘来一丝一丝的血腥味,吸了吸鼻子,原地绕了三圈后,萧凌风还是将马头面向了味道传来的方向。
漫漫黄沙中,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许多尸体已经半掩在黄沙下,只剩了手中的利刃和断掉的旌旗露在了外面,断刃反射着点点寒光,破旗随风发出烈烈风响。
这不是阿森纳的部队,这是依剌柯的部队,看样子,阿森纳和苍露的确是联盟了……
缓缓走在静默的战场上,看着那些尸体倒下的方向,穿着不同盔甲的尸体各种不同的姿势,萧凌风脑中似乎重新浮现了当时的战况。
漠北军的冲锋,匈奴人的反击,从背后西北新军的突袭,还有,西北骑兵的拦腰突击,那些厮杀声惨叫声历吼声,似乎也随着风在耳边响起。
人在生死一线之时爆发的战气戾气,面临死亡时的恐惧害怕……
无论战争起始的理由是什么,最终造成的却是这一片黑暗之气,这片沙漠,只怕几年都恢复不了生气了。
下了马,解开了披风,萧凌风捏了个手诀,静静的站立许久后,低沉缓慢的开始吟唱起来。
简单的发音,盘旋回绕的旋律,随着她手诀翻飞,慢慢随着风拂散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你听到没?”一个兵士从沙地里爬了起来,捅了捅身边的兵士,问道。
四下散落着的伤兵们纷纷支撑起了身体,在那风中,似乎可以听见那细小的却让空气都为之震动的声音,悠长而让人心情舒缓进而心安。
“是镇魂曲……是镇魂曲!”一个漠北军士激动的叫了一声,转身就被他旁边的校尉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给按了下去。
“别乱叫!”按他下去的漠北校尉低声道,然后对周围的军士凛然扫了一眼过去,见大家都缓过神来,坐回了地上,方放开了那个军士,捂着伤口缓缓躺倒。
悠扬低廻的声音盘旋了半个时辰后逐渐消失,那压抑在战场上的沉闷之气也淡去好些,伤兵们只觉得自己心里那些死沉恐惧都被拂去一般,连身体都轻盈许多。
还活着……
抹去眼角的泪滴,校尉低声道:“谁也不准说出去!听到没有!”
“是!”
沙脊后面背着阳光走上来一个一瘸一瘸的校尉,背后跟着的几十个人都一人牵着几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