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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境（第1页）

格桑多吉抽了口旱烟，然后徐徐吐出，他看着稀薄的烟雾缓缓地消散在空气中，像极了理想者的心思泯灭的具象。

1989年3月13日，一个极其特殊的日子。

虽然说长江下游已经是一片春暖花开的日子了，但是在上游依旧是一副严寒肃杀的冬日景象。

零下8度的天气里，格桑多吉驾着牛车，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毡，在充斥着紫外线的高原阳光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盹。

每年3月份，青藏高原上便会刮起一阵充斥着些许年味的春风，藏历3月3是属于藏民的新年，而今年的年却过得格外早。即使高原上的雪已经开始逐渐融化，荒芜的地面冒出了些许的绿意，但是这海拔3456米的高原上依旧是天地一色的洁白世界。

格桑多吉就在回部落的道路上，罕见地遇到了未曾完全融化的冰川遗迹。

那是一条从喜马拉雅山脉深处蔓延而下的冰川，在那个地方，海拔高度也已经远远超过了雪线，顺着这条冰川一路向上，便可以接近世界的最高点，那里氧气极其稀薄，是这个世界上离天最近的地方。

格桑多吉打了个哆嗦，取出捂在怀里的牦牛皮制作成的酒袋，然后打开盖子大大地喝了一口奶酒。

奶酒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他带来暖和，因为里面还带着些许的冰碴，等到他开始回味这口来之不易的甘露的时候，他发现喉咙里隐隐透出一点酸味来。

奶酒已经冻坏了。

临近藏族新年，格桑多吉作为雪山里唯一去过外面的城市的“知识分子，”自然而然地就担当起了脚客的职责，每过3个月，他就会带着干粮和行李，徒步87公里，前往那曲购买藏民们所需要的物资。

这是一项极其艰辛的任务，格桑多吉从19岁就开始做起了雪山脚客，今年，他23岁，他很年轻，很有毅力，19岁的时候他徒步赶路，几年过去了，他赚到了钱，买了牛，也买了牛车。

牛车后面放着几箱调味品，大多是盐和糖之类的高原上的稀缺品，剩下的，就是一些农作物的种子，还有一个铁制的火炉。

牛车在冰川面前停下了，这头披着黄色毛发的牦牛扭头看了格桑多吉一眼，然后就不愿意继续往前走了。

格桑多吉相信牦牛不会无缘无故停下的，它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他裹着毛毡从车上跳下来，然后徒步走到冰川的冰面上。

他发现了问题所在，冰面很滑，这个光滑程度难以形容，就像是把牛油抹在大理石上，然后趁着中午温度高的时候踩在上面一样。这条冰川已经开始融化，因此牦牛不敢随意踩在上面。

格桑多吉牵着牛绳，打算徒步走过这一段路程，这片冰面宽度在100米左右，并不是一段很远的距离。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回程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在冰川里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是一个外形酷似头骨的东西。

他找不到言语去描述，因为他知道，这条冰川的源头来自于那茫茫雪山之中，那是无人区，是不属于人类管辖，无人敢涉足的地带，如果有人胆敢闯入，那么下场几乎是注定的。

冰层只有不到两米的厚度，那个头骨就卡在几乎正中间的地方。

格桑多吉趴在冰面上看了许久，终于看出来了端倪。

那个头骨是用青铜铸造的，表面的铜锈已经发黑结成了厚厚的一层，看上去像极了干瘪的血肉，但他还是松了口气，如果只是工艺品，那自然没有紧张的必要。

跨过这个头骨，他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心有余悸，他每走两步都要低头看一眼脚下，这一看果然又让他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首先是一块形状极其不规则的青铜碎片，上面的花纹清晰可见，格桑多吉也不知道本体究竟有多大，毕竟光是这块碎片就有一米多长，它离冰面很近，如果格桑多吉愿意的话，他甚至可以把这块青铜碎片当场挖掘出来。

再往前走几步以后冰川底部出现了一块青铜圆盘，上面原本密密麻麻的文字也早已被铜锈覆盖，格桑多吉不懂历史，他只知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东西，有时候进山的藏民也能捡到一些，大部分留在家里当做护身符使用，偶尔会卖给一些外地人，他们最喜欢这种看不清年代的东西。

想到这里，为了这笔不菲的横财，他选择从牛车的底部取出一柄铁镐，然后抡起铁镐重重地砸在冰面上。

冰面并不结实，很快格桑多吉就敲碎了冰块，把这个圆盘取了出来。

这个圆盘表面的铜锈不是很多，上面的花纹非常神异，图案像是一棵笔直的神树，树干上还长着密密麻麻的树杈，除此之外，这个圆盘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文字，或者图案。

格桑多吉清楚，在高原的那边，在喜马拉雅山脉之中，有一支极其神秘的藏族，神秘到连藏民都只是听说过它的名讳，康巴洛族，一个谁都无法证实是否存在的族群，但是西藏一直流传着它的传说，他相信，这些青铜铸造的东西，一定和那个神秘的部族有关。

格桑多吉牵着牦牛，走到了冰川的另一边。

他并没有去冰川的源头探索的想法，因为无人区之所以称之为无人区，就是因为那里葬送了无数前去探险的生灵，他坚信从那里诞生的死亡是天地对万物的警告，是随意踏足那里的惩罚。

在那个年代，青藏高原刚刚被冠上世界屋脊的名头不久，从内陆突然吹来一阵名为青藏高原热的风，好像要把这片广阔而严寒的土地吹成熙熙攘攘的鱼米之乡，但是当那些狂热者真正踏足这里的时候，才明白，这世界上，原来还有着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跨过冰川，再跋涉十二公里，就到了格桑多吉所在的部落-德根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