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轿子剧烈一晃。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薛错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一扑,扑出了轿子。他利落的翻滚,莲花道韵次第开放,将他护在中央,但他没来及站起身,就被一股铁铸似的手臂掐了起来。薛错眼前垂下艳艳的红,盖头挡住了脸,他动了动手臂,却不动分毫。他垂眸望去,一只青灰色的大手牢牢抓着他的手腕,使劲向前一拽。四周的环境明显是个院子,地上到处都是纸钱,风一吹,哗啦啦的响。“走了。”那声音的腔调极其怪异,似乎嘴巴里的舌头很僵硬,他猛然一拽,力气大的薛错差点摔个跟头。薛错安静乖巧,主动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唢呐声又响了起来,除了唢呐,忽然插进凄厉的叫喊声,薛错被红盖头挡着看不见,但隐约能分辨出,声音属于那个矮道士和柴刀鬼。纸钱哗啦啦地响,屋子里阴沉沉的,煞气冲的人头昏脑胀,四周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笑声,哭声,寂静之中,又显得十分热闹。那东西拽着薛错,一路到了喜堂,薛错感觉背上贴着好几双手,抓着他准备摁头。他脸色微变,一个闪身,主动贴近那不知道是尸是鬼的东西,告状:“他们占我的便宜。”热闹的灵堂陷入诡异的寂静。呃——这是那矮道士一口气上不来,倒吸凉气的声音。嘶——这是那些窃窃私语骤然放大的声音,他们在说什么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好话。抓着薛错的东西似乎也十分意外,愣了会儿,重重地哼了一声。气流将盖头掀起一点,薛错发现这东西身量极高,煞气四溢。背后窃窃私语的声音变小,贴着薛错的阴凉也渐渐退去。薛错松了口气,左右看了眼,灵堂前放着一张大桌子,上面碗碟交错,只是那菜血肉模糊,五毒俱全,经不起细看。青灰色的大手拽着薛错,硬邦邦地就要拜堂。薛错忙搭着他的肩膀,笑道:“朋友,这么大喜的日子,是不是要和我娘家人喝个几杯。”无人应答。灵堂中只有纸钱飘飞的声响。灵堂的主人站在原地,浑身煞气冲天,过了会儿,抓着薛错的胳膊,把薛错摁到饭桌前。薛错身边一前一后的坐上来两只鬼,一个穿着道袍,浑身发抖,一个体型魁梧,腰上别着柴刀,抱着胳膊,如丧考妣。薛错主动站起来,扫过一桌子的菜,犹豫片刻,拎起酒壶,倒出一股黑水,分别递给两只鬼,还有坐在主位上的东西。“来来,不要客气,吃菜吃菜。”那道士眼睛都要瞪出眼眶,死死地望着薛错,半晌,他憋屈的拿起那壶酒,颤颤巍巍的喝下去。一股黑气从道士的身上钻出来,他整只鬼都萎靡不少,另一边的柴刀鬼也是如此。煞气对鬼有用?薛错挑眉,拿了个海碗倒了一大杯,递给坐在主位上的东西:“我敬你。”那东西轻轻推了一下,大手拿起一个秀气的杯子,倒了一杯,递给薛错。交杯酒。薛错:……那东西见他不接酒杯,硬是抓着薛错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扣开,将杯子塞进薛错的手心。薛错知道躲不过去,接过来,正准备借着抬手倒掉,那东西死死捉住薛错的手,和他挽在一起,薛错忍不住和他大打出手,掀翻了桌子。周围窃窃私语声变得越来越大,薛错意识到不对,连忙道:“酒也喝过了,该拜堂了。”那东西抓着薛错,上前一步,薛错情真意切地道:“等等,一起来上一柱香吧。”那东西一动不动,正在薛错手指微动,摁住一张符箓的时候,他呼出一口气,往后微退了一步。薛错连忙从袖子里掏出香炉,端正的放好,随后抓着那矮道士,低声道:“不想死,就告诉我,你煮汤的那火是哪来的?”矮道士似乎受了很大刺激,软的像根面条,听到薛错的问题,百般纠结,但决定相信猛士,他东摸西摸,掏出一块玉石。那石头通体黑色,覆盖着薄薄的光,仔细一看,那光其实是石头上淡绿色的火焰。阴火?薛错接过石头,轻轻咳嗽两声,那东西递给他一柱香,薛错接过来看了看,捏在手心,将香烛点燃。淡绿色的火焰成功地点燃了香。薛错眸光微动。袖中探出一双匀称修长的手,将燃烧的香恭敬的插在香炉之上。香火的烟微弱又笔直,引来四周不断地吸气声,但他们什么也没有闻到。此时此刻。大泽之下,深水之中,一尊巨大的神像合目低眉,她的面容无悲无喜,无怒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