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冬儿拉了拉萧瑜的袖子,看向他轻轻摇头。她想起昨日听?到湘琴告诉自己这段痛苦的过往时?自己何其?愤怒。郗骏平为了复仇,为了得到刘小?大藏匿的密信书据,竟然逼迫春琴献身?匪徒,献身?于她的杀父仇人!既然他与她两?小?青梅,又是?她的堂兄,理应呵护她保全她,竟然忍心看她受一个顶替自己父亲名字的禽兽□□!冬儿当时?便不堪心头怒血,安顿湘琴睡下便直奔大牢,一掌打在郗骏平脸上为湘琴出?气。无需多言,萧瑜明?白冬儿的意思,接下来的事,他已?经推测出?大半,若是?让春琴亲口说出?,还是?太过残忍,如今她的情绪才刚稳定下来,不能强逼她一遍又一遍将心上的伤口撕开给旁人看。他秀眉一扬,神色中多了些温暖,有些自嘲地说道:“唉,我这个人惯会自作?聪明?,以为自己什么都推测得出?,什么都想得到,却还是?疏忽了许多,那日郗恒死了,你明?明?出?言暗示我们,却让我粗心马虎过去,之?后?又多次提起,让你心中不快。”湘琴用复杂的神情望了望萧瑜,随后?低下头麻木说道:“当日得知?郗恒的死讯,我心中百感交集,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有人直到当年郗氏一族的灭门?惨案,我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那几张信纸,可是?自那一刻起,我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徒劳。”“湘琴,听?王氏所言,在你逃出?郗府前,‘郗恒’,哦,也就是?你口中的刘小?大,曾与你争吵,还对?你动辄打骂,这是?否是?因为当日你已?经得到了那些密信书据,亦或是?他发现了你的身?份?”湘琴摇了摇头:“他到死也不知?道我是?谁,他以为我是?薛承容派到他身?边的细作?,在他府中蛰伏多年,我费尽心思去找那些密信书据,终于发现了他在书房中的密室,郗府的管家和仆从都有把柄在我手里,于是?我很轻易地拿到了。”她轻叹一声,又道:“只是?我也没有想到那恶贼万般谨慎小?心,竟然每日都要进密室仔细查看,我还没来得及仿造出?新的一份,就被他发现了。”言至此时?,她抬手抚上自己的手臂,轻轻将自己圈抱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仿佛这样,风就不会刺痛她一层又叠一层的伤口。当日萧瑜初见春琴,就猜想她无论如何不可能携幼女孤身?一人逃出?郗恒府上,其?中必有隐情。她凄然苦笑了一声道:“那个畜生……他下手很重,还说要把我卖到烟花柳巷里去,我忍着恨和委屈,什么都不说,几乎就要招架不住的时?候,郗骏平来了,夜里看守之?人懈怠时?,他救我逃出?府中……”萧琳和萧瑜固然急切想要知?道那些密信书据的下落,可是?却不敢打断春琴的话,只静静等着她讲述完毕。萧瑜便问:“若是?这样,我反倒有些不解了,既然你已?经平安逃离郗恒府上,为何第二日你又被那些恶仆追赶,逃向官道?”“这是?因为,我们二人曾有过约定,一旦我偷出?密信和书据,便一同逃出?易原县,逃出?幽州,待一二年后?此事平息,便进京高御状,洗刷当年冤屈,他向我索要,我便把密信和书据交给了他。”“那天夜里,郗骏平说他还有事要做,先离开了,我带着蘅姐儿,她问我今后?要去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想要去死了……”我看见他穿着那件夜行衣,看着他提着那把剑,我知?道他又要去替王谱做事了,可是?我们已?经拿到了密信,他可以不再去脏自己的手,替他们去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毁了旁人的家,那时?候我隐约猜到了,他骗了我。春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问道:“若我说,我心中有愧疚,你们会相信吗,会觉得我很虚伪吗?”几人不知?她为何会愧疚,却见她再度泪水涟涟,冬儿轻声说道:“不会,如果你能感到愧疚,那说明?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恶人是?不会感到愧疚的。”为了复仇,在郗骏平的引诱和逼迫之?下,湘琴做了太多恶事,她生性善良,不愿以恶制恶,正是?因为当日郗骏平告诉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才甘愿献身?“郗恒”,可是?当夜,郗骏平竟然告诉她,他已?经成为了薛承容麾下的杀手,受任蛰伏于王谱左右,如今不要说是?郗恒王谱,就连杀了薛承容,也并非一桩难事。“我不喜欢看到有人死,我已?经害死了很多人,幼时?收留我们的那位农妇,对?我视如己出?的水粉店老夫妇,郗府中的几位妾侍,仆从,侍女,那些胎死腹中的孩子,还有……还有我和那个人的孩子,我的手上都是?血……”“他骗我,他说我们来日报仇成功,便不再杀人,和我一同礼佛修行,为过往赎罪……他答应我,会用正道的法子惩治恶贼,会还我父亲和大伯的清白,否则我为何要自甘下贱,在那个畜生面前婉转承欢!我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徒劳的!”她扑进冬儿怀里,几度因悲痛昏死过去,萧瑜和萧琳做不了什么,只能先行离开房间,让梅音和冬儿好好安慰湘琴。因感湘琴悲惨身?世,两?人互相对?视,轻叹后?沉默良久不语,只十分?默契向大牢走去。方才湘琴说出?了一句十分?关键的话,郗骏平做了薛承容麾下的血刃门?客,又潜伏王谱身?边,为薛承容探听?消息。这一点,倒是?契合了先前的发现,郗恒弄丢了密信,于是?薛承容没有任何忌惮,命令王谱杀了郗恒,只是?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恐怕王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信任的杀手,转而会取自己的性命。“二哥,依你所见,王谱是?郗骏平自作?主张所杀,还是?得了薛承容的授意?”萧琳已?读过王谱被杀一案的卷宗,思索片刻后?答道:“想必是?他自己所为,薛承容未必全然信任王谱,可是?他毕竟是?幽州太守,有官职在身?,父皇如今对?薛氏一族十分?不满,在此关节之?下,他不会轻举妄动。”萧瑜点点头,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郗骏平牢门?外?。“二哥,还是?让我来问他吧,我已?经没事了。”萧琳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拿定主意了我还能说什么,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比我清楚,我自不能替你爱惜。”萧瑜笑了笑,推门?进了牢房,见郗骏平还是?一动不动躺在草席上,睁眼望着黑黢黢的梁顶。“方才你堂妹湘琴已?将当年的惨案告诉了我们,你——”郗骏平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冷哼一声,轻蔑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萧瑜也不和他争吵,提起衣衫将杂乱泥泞的草席踢开,十分?随性地坐在了食盒上。“惺惺作?态!”郗骏平骂道。萧瑜不理会他,随后?问道:“我想问你,杀了郗恒和郗悔、哦,应当说是?杀了刘小?大和梁顺才的时?候,你是?何样的心情?”听?到刘梁二人的名字,郗骏平错愕不已?,呢喃道:“她真的告诉你们了?她就这么恨我?”“湘琴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你挥之?即来招之?既去的物件,你对?她如何你自己清楚,怎还能要求她不恨你?”思想起湘琴的苦难,萧瑜强压下怒火,除了眼中黑眸深邃不见底,令人捉摸不透,没有再多的情态。“……”郗骏平不再问有关湘琴之?事,抬起头盯着萧瑜道:“报仇是?很畅快的一件事,我告诉他们我是?谁,然后?一剑就了解他们的贱命,这样的喜悦,你自然是?体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