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退队申请通过了,他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田径队。
师父没来送他。
他最后看了一眼训练场,心里轻轻说了一句再见。
他就站在那里,任他心里的风浪掀翻山河,满腔的希冀、委屈、难以言说的痴望都藏起来了,没给人听见。
他不再起早贪黑的训练,不会再三天两头因为肌肉拉伤,身上贴满膏药,也不再多数吃饭的时候发呆,那样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食堂外面是一棵巨大的榕树,上面有不知名的鸟筑巢,他经常望着鸟巢,一发呆就是漫长的一天。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向往,嫉妒还是妄想逃离,都无所谓。
和其他人相比,程君止很少训练,是单纯的天赋选手,他也擅长学习,偶尔缺席训练,但架不住天赋异禀,就算不训练天赋摆在那儿,在考核和比赛里都拿到挺不错的成绩。
最开始是为什么练跑步呢?好像是程岱他们打骂他之后,他就借口出去跑步,躲他们一家人。小学生运动会最长的才400米,他拿金牌,被当时四处挖掘选手的林北笙撞见,后来中学运动会多了一千五百米和三千米,他还是拿金牌,林北笙这次直接向他递出了橄榄枝。
1
就这样稀里糊涂加入了校队,参加比赛,进了省队。
运动员的减脂餐和营养餐,有清水煮肉,有时候是猪肉,有时候是鸡肉,多数是这类肉,但程君止吃不了肉,不知道是为什么,花椰菜和白饭,吃的他寡淡。而蛋白质的补给全靠水煮虾和淀粉类食物。
他不知道怎么跟师父说,食物和训练都太让他痛苦了。
一次集训之后,队里师兄悄咪咪给了他一颗糖,说是他爸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运动员对饮食的摄入是严格把控的,炸鸡烧烤和巧克力是不能吃的,师兄劝了他两句,大概是糖衣太漂亮了吧,比他惨淡的童年还要精致漂亮,他接了过来,撕开包装,吃掉。
那是程君止第一次吃到那么甜,后来想起来都腻的慌的糖,但他很喜欢。甜味在嘴里化开,溢满整个口腔,甜的他眼泪都掉了下来。
苦太久了,想吃糖。
但运动员不能吃糖。每长胖一斤,膝盖就要多承受三斤的重量,尤其对于他们长跑运动员来说,是增负。
但他想吃,很想很想吃。
其实他离开程岱已经五六年了,那些痛苦他不会再有了,若将来老来得意,这个坎甚至可以当作人生阅历的谈资,风轻云淡。
可是他没走出来,他放不下,忘不掉,很多人夸他听话又乖,长的好看,可有什么用?
他早就是四月底的茶蘼,是垃圾桶里的玫瑰,在他还没到花季的时候,就已经枯萎了,更让人难过的是,他不会再盛开。
没人知道在程岱那里的八年带给他的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再也不想吃苦了,再也不想了。
林北笙当然不会知道这些,程君止从没说过。
只是林北笙眼里的程君止,不配做一名运动员,失望刺穿了林北笙的心脏,也捅伤了自己。
自此以后程君止回归学生时代,逢年过节去林北笙家送的礼,都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但他还是每次都去,一去就在外面站一天,直到夜色降临,师母走出来,跟他说。
“回去吧,小君,你师父他,睡了。下次再来吧。”
他跟师母说再见,留下慰问品,一个人又往回走。
背影消瘦轻薄,那么寂寥缠身,那么偏执落寞,像他这些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