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寐惑看似俏丽熟妇,柳腰堪折,但谁若真将她当做弱不禁风的柔女子,待得死得不明不白时,也就别觉着冤枉。
不说她这勾魂身姿,便有莫大威力,她那身境巅峰的顶尖实力,还有精明头脑,哪一样都不可小觑,结合在这善用优势的寡妇身上,威力何止倍增,便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先前呼延与柳烟才刚刚动身,自藏匿之地跃出来,便是她与另一批黑衣人的为首者率先察觉,遥遥回望,虽说并非记忆中呼延与柳烟的扮相,却还是毅然折返阻拦,可见这两人何等机警,却也谨慎非凡。
便是两人决议果断,才能及时折返,未曾让呼延如愿以偿地安然混进魔界。如今齐齐赶向魔界圣门,本是争分夺秒的局势,这寐惑偏生不依常理而行,待得两方皆尽赶到壁洞外数里之内,她便娇叱出声,越众而出,斜地里冲向了呼延二人,便是欲图率先拦截,比另一批黑衣人抢个先手。
相隔尚有三里地,哪怕她寐惑手里是柄绝世神剑,极力刺出的剑气亦难延长如此距离,是以呼延又岂会理会她,只当是虚张声势,便自将要朝柳烟密语,让她立时使出那激增驰速的禁忌秘法,以求抢在这两批黑衣人马之前,率先冲进魔界。
只是便在此时,另一批黑衣众却是徒然变幻,分出两人来,亦朝呼延二人疾冲而来,但见肌肤如浸血,筋肉鼓胀虬扎,竟是率先使出禁忌秘法加速,迅速缩短着间距,向呼延二人迅速迫近。
与此同时,与寐惑同行的十余黑衣中,亦是分出两人,一样施展开禁忌秘法骤然加速,与另外两人不差分毫,齐齐朝呼延二人怒言威吓着猛冲而来。
这却当真抢了先手,即便柳烟此时增速,但只要他们还想前往魔界入口,也是慢了这四人一步,无法抢在他们之前,进入魔界去了。
“慢了一步,便是功亏一篑啊……”呼延暗自叹息。
他们已然离魔界入口那壁洞不足八百丈远,可这四人却已逼近到两百丈内,呼延与柳烟立时露出警惕之色。待得四人亮出兵刃,凶目紧盯,一副再进半步便要出手的架势,逼得他们不得不即刻顿足,惊怒看向这群黑衣。
这时拦下两人,其余黑衣便自不再疾驰,渐至汇聚在呼延二人周遭持刃警戒,让寐惑与另一批黑衣的首领漫步跨来,相距百丈之遥,冷冷打量着呼延。
如此阵仗,可谓凶多吉少,呼延面色似是愈发苍白两分,隐隐见得虚汗渗出,惊惧之余,却还算懂得规矩,急忙朝四方抱拳作揖,强自陪笑道:“呵呵,各位好汉!不知在下有何处得罪过众位好汉,亦或是众位好汉拦下我等,所谓何来?”
不待周遭做声,他犹自苦笑,深深躬身作揖,“在下一介穷书生,自是身无长物,无非有些许散钱以作路上盘缠,若是众位好汉看得上眼,便当是见面结个善缘,拿去便是!若是为劫色,在下表妹姿色平平,以众位好汉的眼界,自是看不上眼。况且她此来正是为嫁娶之事,不日便要大婚,做了旁人的新娘子,望众位好汉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在下拜谢!拜谢!”
言辞恳切,他却将那昔日老匹夫的酸腐气学得十足,口口声声自称在下,行为举止亦是穷酸书生应有的模样,将那秀才骤然遇得凶险的惊慌神色装扮得淋漓尽致,毫无破绽。
这番尚未盘问,便自抖落出自家底细的行径,显得尤为谨小慎微、胆小怕事,在一众黑衣的魔门弟子看来,却是分外可笑,于是便有嬉笑声接连响起。若非此行事关重大,遇得这般有趣的穷酸书生,便该有人出言调侃、戏弄一番,继而随手杀埋便算了事,如今却是不可泄露行藏,只得将那嘲讽的言语憋了回去。
有这一番求饶之言,配合呼延那恳切模样,实在凑趣,气氛顿时因此轻松不少。周遭笑了一大片,唯独那黑衣为首之人与寐惑,两人兀自皱眉,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呼延与柳烟,并未遗漏任何一处,随后互视一眼,皆是露出狐疑之色。
一男一女,一壮一幼,见得他们便自慌急欲逃,说不得便是呼延与他那婢女乔装打扮,正是想趁乱蒙混过关,形迹自是可疑至极,并且极有可能,却并非他们胡乱猜疑。
只是如今细细打量下来,寐惑与那黑衣为首的男子又自迷惑,对于呼延这番托词,更是将信将疑起来。
且看这两人的扮相,一个是略显魁梧的穷酸秀才,身着朴实却尚算干净,像是个崇尚儒道的书生。一个是娇柔稚嫩、初显身段的村姑少女,面蒙薄纱遮住容颜,却是怯弱躲在秀才身后,那对乌溜溜地眼睛惊慌扫视着众人,那小模样在村姑一流中应算是颇有姿色,若是放到修道者中,却是平平无奇。况且这小村姑一身劣质香粉的味道,对于早通了鼻识的众人,愈发嗅得难受,比那穷酸秀才身上的腐臭味道还要刺鼻。
用得这等廉价香粉,不仅显得囊中羞涩,更是毫无品味可言。众人均是大门大派的精锐弟子,往日行奢施侈,自是眼界甚高,哪里曾嗅到过这等不上台面的艳香,对这小村姑立时印象骤降,皱眉生出厌恶之情,俱是掩鼻别过头去,挥手如若驱赶蝇蚊一般,直欲让他们快快离去才是。
这两个初入眼识身境男女的诸般种种,乃是旁枝末节、细微之处,皆与他们的身份十分贴切,全无不妥不当之处,且修为与十八年前的呼延、柳烟差别极大,看似全然不可能是那秃头与其婢女伪装而成。可偏偏正因如此,太过周全也太过寻常,反倒透出一丝诡谲,让生性多疑的寐惑与那为首男子心生疑窦,难以尽信。
狐疑打量半响,寐惑蹙眉与呼延对视,忽而媚眼微转,冷喝道:“无需惊慌!我等拦住你二人去路,却是驻守圣门之外,只为寻到仇家。只是那仇家奸猾至极,我等追杀十余年无果,近日查出他欲回魔界,便才在此设围,并非有意为难你二人。我等仇家奸猾,诡计多端,我等生恐他巧扮易容,想要蒙混过关,自是不能容人轻易过去,得罪之处,还望勿要见怪!”
这寐惑如今黑衣蒙面,自是不愿暴露身份,是以说话时尖锐刺耳,并非她本来那柔媚之音。她这一番话,将前因后果说得明白,算是有礼有数,却是即便如今隐匿身份,她也不欲太过张扬,平白惹出不必要的是非仇怨,自是大家风范。
听得她如此作答,呼延立时夸张地吁了口气,紧张神色顷刻消散大半,笑得愈发自然,抱拳作揖道:“难得能遇到女侠这般通情达理之人,将缘由说得如此清楚,在下又岂敢心生怪罪!既然如此,在下晓得规矩,自是竭力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下乃是妖国中暂居的儒道余脉,儒道常纲门下大弟子,姓张名浩阳,字之谛,生来三万二千一百三十一岁,习得中等武技儒言常纲剑,已有九分火候,尚未婚娶,膝下无子上有二老尚在,每日温习儒道论语、微言,居陋室养静气,吃得……”
这便是穷酸秀才一张嘴,总要洋洋洒洒、感慨激昂,说得天花乱坠、事无巨细,博闻强记、至理常言那是信口拈来,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章做得花团锦簇,才像是秀才应有的脾性。
遥想当年,呼延才遇得老匹夫时,便是日日听得念叨,呱噪得好似有万千蝇蚊在嗡嗡绕行,夸赞、品评圣人文章能讲三日三夜不止,抑或天马行空般絮絮叨叨,一刻也不得空闲,那才叫做烦不厌烦,偏生还毫无办法,犹若呼延最难忘却的噩梦。
兴许他后来毅然决然踏入魔道,与老匹夫可谓干系甚大。
而现如今佯装秀才,呼延却是毫无滞涩,有了老匹夫这等话唠在身畔调教了他这许多年,不说是儒道大家,也能算是状元之才,出口可成文章,这不过是基本功夫,若是寐惑等人有心考校他一番,问起那些劳什子圣人诸语、文章来,这才是呼延的拿手绝活。听了老匹夫千年唠叨,哪怕他烦厌遮耳,只凭残留的那些许墨汁,也能够他充个里手行家,扮个区区穷秀才,他自觉已然屈才至极。
他说起这上界的儒道,倒也并非都是胡编乱造,依旧脱胎于早已确凿的史记。传闻在亘古之前,人族先祖陨落,家亡族灭,三千大道一遭覆灭大半,逃出生天的各道亦是苟延残喘,匿藏在各种荒芜、凶禁之地。
而这儒道道祖却是忠义,待得人族疆域覆灭,他便以身殉族,一身圣者血肉肥了异族腰包,遗落下残留儒道,纷纷逃逸去了各处圣土。虽说已然圣土无存,道祖陨落,但残余儒道之人却终日不忘祖上血脉,便以儒道余脉自居,而那妖国之中,儒道近百万年来甚是昌盛,如今恰巧做了呼延这佯装秀才的靠山,正是对时对景,并无破绽。
呼延说得顺口,便没能止住谈兴,从自家详细之事娓娓道来,足足说了半响,却依旧意犹未尽,兴致勃勃。
这边厢一众黑衣,原本还听得嬉笑、嘲笑声此起彼伏,待得半个时辰后却尽数呆滞无声,怔怔失神。眼见呼延滔滔不绝之势,寐惑与那为首的黑衣男子亦是头痛,即刻便怒喝打断。这打断倒也极有效用,呼延骇了一跳,立时便草草结束自家之事,转口将要说起自家这表妹来。
但见他竟是谈兴更盛,想必说起这表妹,没有个三、五时辰恐怕也难以住口,这便叫寐惑尖叫出声,扬剑指向呼延,媚目含煞,柳眉倒竖,娇叱道:“你这秀才好生呱噪!若是再不住口,小心奴家这利剑忍不住,一剑刺烂你那呱噪的口舌!”
这娇叱威吓,立时引来众黑衣暗自振奋、叫好,俱朝寐惑投去感激的目光。
呼延立时惊骇,哪里还敢耍弄口才,忙不迭地抱拳躬身,作揖赔礼,“是是是!是在下不对,还望众位好汉海涵则个!”
“休要多来少去,卖弄口舌!”那为首的黑衣男子目露寒光,沙哑之音寒声喝问,“这位夫人,大事要紧,你我权且派一个兄弟过去,与他对上两招,试探试探他的底细!若当真并非那贼人假扮,快些放他过去便是!省得听他这呱噪!”
“此言甚是!”寐惑冷笑两声,出声附议。
此话一出,却叫呼延当真惊出了一声冷汗来,心底惊呼,“糟糕!大势不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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