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魔神主这一手段,倒也颇为出乎呼延预料,饶是呼延早有准备,见得这一幕也难免诧异。
待得纯血神境,浑身血脉精纯、凝实,若非遇得强横外力刻意爆裂,以自家力道断难将肉身震散,化作万千微粒逃命。此时刀魔神主这一手,显然是压箱底的本事,乃是一套在危急关头得以保命的上佳秘法。
这等秘法尤为珍贵,乃是保命利器,寻常神境若是得到,必定闭门自珍,深藏而不露人外,才能在施展时出其不意,继而成功脱身。想必刀魔神主也算气运如鸿,能得以这般珍奇秘法,必有非凡际遇,且得来后从未走漏消息,是以呼延与其师徒千余年,却是全然不知这老贼汗藏了这么一手,自是有些惊佩。
“能在那灭族浩劫中存活下来,犹自开创一方天地,似刀魔神主这等枭雄,果然人人都不可小觑,各怀绝技啊……”
呼延暗自感慨,面上那诧异之色瞬息变幻,笑得胜券在握,随意扫过这窜逃向四面八方的血粒,嘲讽道:“似是徒儿早已说过,此地乃是徒儿自家的地盘,师尊……莫非忘了?”
虽说分成万千粒微小血滴,但身为将入圣境的强者所化血粒,每一粒亦不容轻视,少说也含有重逾一山的巨力。若是放到这圣土之外,单只一粒血滴从天而落,便能轻易炸毁一座重有十万亿斤的大山,只是而今遇得这圣土石壁,却是黔驴技穷,即便自毁崩炸,一粒血滴也仅能炸开尺深的小坑。
如此小坑,于那不知其厚的石壁而言实在无足轻重,刀魔神主欲以这手段逃出生天,看来颇有些渺茫。刀魔神主亦感觉不妥,诸多血粒齐齐传出惊慌、愤怒之意,剧烈滚动、震荡不已,这便换了手段。
但见诸多血粒再度汇聚朝那小坑,似是破釜沉舟,拼了大半条性命,将那万千血粒接连引爆于一点,藉此破开一条生路。
此举在这局势下,自然称得上明智之举,奈何听得呼延在旁冷嘲热讽的言语,刀魔神主又自深觉不妙至极,却未见呼延插手,兀自在旁讥笑旁观,更自惊疑不定。
这边厢呼延极为古怪的未曾插手,刀魔神主断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自是拼命引爆自家熬炼百万年的珍贵血滴,不片刻已然炸开足有百丈长的深洞,可那遥想中的界壁,却仍旧仿佛遥遥无期。反而是为了逃命,原本便仅剩两成血脉的刀魔神主,再度炸毁了自家近万数血滴,剩余血脉已然不过数千,犹自分而散型,可谓虚弱到了极点。
刀魔神主自然不是愚钝之辈,到得这一步,哪里还不知晓又中了呼延的毒计,而今便是真打通了石壁,其后那界壁以已无力施为,一股庞大的绝望滋长出的癫狂,让刀魔神主神智混乱,连以神识传音的尖叫、疯笑、咒骂,亦变得语无伦次。
“你这贼子,苍天无眼哪!竟连这圣土亦被你收入囊中,为何这等际遇,从未落到我英华的头上?苍天无眼!苍天无眼!”
“有了如此手段,犹自还不忘耍弄心机,连番设计将我逼入死地!你与我无冤无仇,反倒有恩于你,为何至死还要如此耍弄、羞辱于我?有你这等徒儿,我英华何德何能?又是造了哪门子孽,如今才回报身上?”
“哈!哈哈!有你这等徒儿,为师死得爽快!爽快啊!乖徒儿,还不速速杀我?送我一个痛快!送我一个痛快!”
最后这一手段,乃是那刀圣残念自灭神智之后,刀圣宝库已然落入呼延之手,此时待见刀魔神主以血脉炸开石壁的方向,这便暗中动念,将其余地界的石壁挪移叠加在其后,便自将石壁层层叠加,直至厚逾千丈有余,自是放心任由刀魔神主施为,也绝难逃出生天。
这亦是呼延留下的后手,本以为无需用到,谁曾想还是被刀魔神主这诡谲的分身秘法逼了出来。
到得这一步,呼延亦默然无声,反掌一挥已有血脉如巨掌,涵盖百丈,铺天盖地,将那刀魔神主残余血脉悉数包敛掌中,这便倏然收回体内,渐至炼化刀魔神主残存神智。
直至最后一丝刀魔神主的血脉中的神智业已磨灭,周遭隐隐传来哀乐婉箫,万千含糊不清的哀颂,恍惚似是说一个名为“英华”的绝世强者过往际遇,许久未曾歇止。在这诸多哀鸣之外,又有数不清的感激、赞颂、解恨、咒骂与喜极而泣的恸哭,仿佛是这冗长岁月里惨死在刀魔神主刀下的冤魂,此时因为刀魔神主的陨落,终是得以解脱。
冥冥中,呼延似觉自家气运猛然暴涨一筹,也不知因为替诸多冤魂报了血仇,继而得以赞颂、感激、祝福的缘故,还是因为杀了这刀魔神主的缘由。
只是呼延未入圣境,这气运犹自仿若虚无缥缈,他亦迷茫不知其因,只是默默感受片刻,遥想起那刀魔神主往日模样,这便唏嘘一叹,好似喃喃自语,又似在回应那刀魔神主逝去的怨念。
“什么恩将仇报,一日为魔,终生为魔,任是如何阴毒、冷血、狡诈、狠戾,只需换得仇死我生,去了那后顾之忧,得了那最终之胜果,便已足够!师尊你生在魔界,又岂能不知,这魔界中人尔虞我诈,从不以常理论之,只言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话是如此说,但不知为何,呼延面上并无得胜的欢愉,却有些低沉、落寞,四顾茫然片刻,只觉兴味索然,步步踏上虚空,前方石壁、界壁自行洞开,让其独步青云之上。
而在他的身后,这一方遗库圣土早已化作一粒毫不起眼的尘埃,倏然没入呼延背影之中,不知藏匿到了何处。
直至呼延远去无影,这平凡的赤土小山,那重拳砸出的深洞内中,恍惚传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呢喃。
“当年我拜你为师虽是权宜之计,但你若是真心待我,未曾有这许多刁难、算计,抑或未曾派人欲图杀我,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师徒相残、势不两立的地步……我又何至于非要取你性命……天做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呼延此番归途自是愈发顺畅,待得那《古碑万变》秘法施展开来,如今周身血脉已然熬炼纯净的呼延,便能随意变化身形,一路佯作诸多异族模样毫无破绽,自是畅通无阻。
到得遥遥可见战熊城,呼延犹豫了许久,倒是真想乘机去见见老匹夫与兹慎,看看二人如今过得可好。只是心想那战熊城乃是战熊族重地,内中似是坐镇至境大能,他便也不知自家这《古碑万变》的手段,会否被这等玄妙难测的至境大能窥破,自是免不了疑虑。
他遥遥投注许久,想到自家并无甚凶兆,便琢磨着二人自该过得不差,这便咬牙发狠,径直朝那荒兽山谷所在的方向奔去。
此去悠闲又暗藏小心,是以归程犹自耗去年余,这才再度踏进荒兽山谷的荒野。到得此地,虽说周遭难免凶兽横行,但呼延怀揣至魔盘,有那魔祖的至境气息护佑,反倒比在异族他乡更为安心,这便褪去白泽身形,重新恢复了原本的人族模样。
一路疾驰临近魔界,相隔近亿里之遥,呼延打开空袋欲图唤出龙马,却发觉时隔一万五千余年,他苦心闭关,便自忘却照料这坐骑。而这堪比身识身境的龙马,以他那境界、体魄,怕是未能撑过年余,在他尚未进入刀圣遗库,便早早饿得一命呜呼,这空袋里只余下一具龙马肉身,只能当做身境血肉用以买卖,当不得坐骑代步使唤了。
呼延对这龙马之死略微触动,遥感岁月无情,那漫长而不可阻挡的大势,唏嘘片刻,这便苦恼无从偷闲,却也只有亲自劳苦奔波的命了。
谁知才行出百万里,忽而听得长嘶震霄,闻声便知是一头难得良驹,这便欣喜自家运道不错,循声疾奔而去。
潜行数里,面前渐至开阔,待看清眼前景致,便让呼延扬眉惊诧,摸不透是何局势,这便在旁匿藏,细细打探、窥视。
但见在呼延眼前不足千丈之处,便有一男一女正自激战,打得分外激烈。
那男的面容俊朗略有阴沉狞色,身形自是虎背熊腰,配上一身黑纱织绣繁星、朗月的精干长袍,自是一副绝佳好皮囊。胯下一匹毛色金黄的雄峻凶兽坐骑,手中一柄蜿蜒龙形的星寒细剑,出手便化作十万微芒,凝做凶禽、恶兽之型,竟也是神境巅峰的绝强人物。
而他那对头却也不差,是个面蒙轻纱的娇美女子,身着亦是杏帛织绣精美兽纹的考究罗裙,双峰半露如皎月,腰肢一扭细迷人,尤其是那若隐若现的一双**,在那洁白龙马背上更见诱人,看得老魔呼延双目大亮,贼笑连连。
这女子十指如青葱白润,犹自瞬息万变,便自指使虚空泛起星芒万点,与那男子自是你来我往,看似势均力敌,但以老魔呼延如今的眼力,自是看出这女子处在劣势,眼见不敌。
只是二人皆是神境巅峰的绝强人物,放在魔界俱是惊采绝艳的豪杰一流,平日鲜少得见,此时却在这荒郊野地里骤然见得如此强横激斗,便让呼延暗自惊疑,咋舌暗道:“这是闹得哪一出?”
还不待呼延回过味儿来,那边厢俊朗男子已然大笑,“罗素师妹,你嗜魔道圣徒大师兄吴威重伤之后,这狩比再难有所建树,即便知晓你此时落难,怕也是欲救不能了吧?若是罗素师妹知趣,就此罢手再陪我玩耍几日,师兄我定送你死个痛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