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庆隆帝被毒杀一事,朝廷从未承认,只说其是“夜起染寒,误医而猝”。
但得市井间,这毒杀一说却传得有鼻子有眼,反说此为丑闻,是以朝廷秘而不宣,于是更将此事渲染上了一层玄奇的色泽。
究竟庆隆帝是如何身死,朝野众说纷繁,使得这庆隆帝死因变得扑朔迷离,成了大冥世上一桩疑案。
但得早有谋反之心的呼炎,这十余年布局缜密,朝廷上下、宫内宫外皆俱被他安插了诸多耳目,有得宫内传来的密信,终是让呼炎对这庆隆帝之死有了眉目。
这密信中所言,说是那司礼监秉笔大太监沪彦,近日获罪受刑凌迟,三千三百三十七刀而死,下场凄惨至极。
但说这大冥朝宫内近年来并无甚大事,堂堂司礼监秉笔大太监可谓位高权重,如何受得如此极刑而死,一听便觉着蹊跷,足以让人联想到那庆隆帝受人毒杀的风传。此中诡谲,外人无从得知,但得略微琢磨,便该猜到那庆隆帝之死,必定与这司礼监秉笔大太监沪彦干系甚大。
说起这庆隆帝死因,甚或这位连呼炎亦大呼“传奇”的大太监沪彦,还得从十一年前,那庆隆二十三年说起。
庆隆二十三年,说起天下间最大的事情,莫过于那“六元之首”督察院左都御史付延直谏骂圣一事。
年仅四十有余的付延,一生刚正不阿,干冒天下之大不韪直言骂圣,其后引来龙颜大怒,赐其廷杖而死,也算成就了他名传天下,青史留名的名节。
但得这两度兴起的付家,却因这付延的刚直,而再度遭了罪。
还算是这庆隆帝以仁厚著称,对待这位平素青睐的爱臣付延家眷,犹自不忍重罚,只以抄家之罪,女眷获罪载入贱籍,其子付彦章则贬为庶民,终生不得入仕。
于这付延所犯大罪而言,这般处罚已是轻无可轻,足见这位“荒淫无度、无日早朝”的庆隆帝,总还有这仁厚待臣的好脾性。
只是当抄家之人冲进付府之时,那付延娇妻与年仅十岁的付延之子付彦章,却已不知去向了。
这事情可大可小,好在庆隆帝本就不忍,派来抄家之人便是往日付延的好友,而今朝上礼部左侍郎卜瞻,对付延之事自是敬重、惋惜,于是怀着替好友留一丝血脉的心思,在那笔录上便自书写了付彦之自缢一说,就此了事。
其实自打昨日宫里传出消息,说是老爷付延惹了滔天大祸,付府上下便自慌乱一片。
付延娇妻刘氏还自镇静,派出仆役打探消息,更是亲自出府四下打点,只望能让大臣们替夫君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冀望着夫君能够早日脱罪。但得打探消息的仆役归来,在府中私传开老爷犯下的大罪,便让整个付府的下人们惊慌失措,各自忙着入房收拾细软,张罗亲眷趁夜跑了大半。
却说刘氏这一夜奔波所获寥寥,往日与夫君交好的大臣们皆俱避而不见,连夫君究竟犯下何事她亦未得知晓,自是忧心忡忡而归。哪曾想她这归来见得府中空落,所余不过三、五老仆,顿时便自大惊失色。
待得那随她进付府的婢女说明缘由,刘氏想及这下人们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行径,却也无力言骂,想在心里责备那鲁莽夫君几句,但得只能体谅夫君那大忠刚直,唯独只能暗叹自家与孩儿命苦,黯然伤神到了极致,难免与付彦章抱头痛哭。
年仅十岁的付彦章,生逢大难却极是老成,反过来宽慰娘亲,其后更是满脸自豪道:“能有这般爹爹,敢行天下人不敢行的事情,却是孩儿榜样!”
这一言令刘氏愕然愣怔,随即怒容满面,扬手便打。
两巴掌下去,那付彦章嫩脸红肿,却是咬牙一声不吭,模样与他那爹爹竟是如出一辙的执拗。反倒是刘氏两巴掌下去,见得付彦章那红肿面颊又自心疼,抱紧他哭泣道:“你这孩子……学谁不好,却拿你那只有天下君臣、而无一家老小的爹爹做榜样!你这爹爹倒成就了千古清名,功成名就便能一走了之,撇下你我娘俩却要替他受罪!他……他!他好狠的心哪!”
“娘亲知书达礼,贤惠闻名,又岂能不体谅爹爹这良苦用心?”
付彦章却是不以为意,兀自固执道:“当今圣上痴迷女色,深居宫里不闻朝政已久,若非那高拱高爷爷乃是治国能臣,将这大冥江山打理得风调雨顺,换作个奸臣、贪官儿,这大冥怕是……早该亡了!”
刘氏闻言大惊失色,急忙捂住他这口出惊人的嘴,骇然呐呐道:“住口!住口!休要再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你莫不是看我付家遭的难……还不够么?这些话……这些话……是谁人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