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的调了弦轴,她想起当日的昆仑曲便心中钝痛,双手抚着琴弦,当下拿定了注意。
第二次当众献曲,朝臣已换了一批,而她与他,也不复当初。
指尖立刻行云流水的拨动,荣华宫内霎时安静一片,只留着她双手下高高低低的乐声倾泻而出。
短暂的静默后,喝彩声响满厅堂,赞叹之语此起彼伏。
她将昆仑曲的右手拨动,加上霓裳舞曲的左手按弦,融成一曲芳华舞,丝竹声,繁华之乐,盛世年华,乱世悲歌。
荣华宫中,芳华舞,谁人知她那青葱岁月皆淹没在一片阴谋之中,可歌可叹可泣,她却独独哭不出声,只能低头微笑,笑世态炎凉,笑天地浩茫却无她容身之所。
权势也罢,国仇家恨也罢,她不过陷入在纷争的漩涡中,没有人真正关心她的生死、没有人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何生,为何死。
她合上眸任曲倾泻,仿佛置身于山顶,凝绿一片,俯瞰京城的灯火繁华,长安街人头涌动,汴京河穿城而过,交映成辉。
最终这一切执念都被流云的手势打碎,零落进一中空无一物的雪白,她仿佛看到了那日雪中起舞的一幕,宛若画卷,有人玉笛白衣,眉目含笑。
“丫头!”一声惊呼,百泽已直直站起。
流云梦,芳华舞,听罢曲调,何人知晓伊人泪,擦肩而过,孰是孰非。
一曲终了,她睁眼,心口一股灼热感涌来,手一撑便吐出一口血,可指尖触及琴面竟被一木刺缺口滑了出道深痕。
“小姐!”晓红顾不得礼节直冲而下,荣锦桓和德妃都瞠目坐直了。
有太监宫女冲上来扶她,可她随着那口鲜血头晕目眩,只看着有人走近,一抹翠绿像是天地之间的唯一一抹亮色,她伸手一握。
闭眼睁眼,她顿时清醒了些,前襟血迹斑斑,一手握上的正是程清璿执在手中的翠绿玉笛上。
百泽一手扶着她,而晓红已经冲过来揽住她。
她想起来,自己还中着毒,偏偏心情甚差当场发作。
她呆呆的握着玉笛,全身松懈中并无防备,只觉得他能前来已经令她心中暖起。
程清璿见她瞧他,关切的眸子瞬间冷却至淡漠。
她还未松手,只听见清脆的响声,那玉笛被生生折成两截,不等她有反应,已然起身。
她心头一颤,又涌上腥甜,任由宫女将她扶正了,她不知道为何,也不管为何,在天地苍茫,全然无助之时,她只看到了他,若不抓住他会消失一般,她再次朝他伸出手去。
为何她恨他至此,她却有郁结彷徨之情感?她不能违抗自己的心意,百泽说的心意,她眼下真的明了了。
“娘娘。”两个字便让她心头骤冷,程清璿漠然行礼,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却越过她看向虚无,“请娘娘自重。”说着便回身落座。
她面色灰白,生生顿住手。
他让她自重,原来自己在他眼中是如此不堪?
是,她已经是娘娘了,而她现在才知,最可怕的不是恨,而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淡漠,那么冷,冷到极致。
怀轩墨默不作声的递过方药丸,伸出另一只手把程清和按回椅子里,程清雯接过药丸来,二话不说便上前塞进她口中。
她气息顿时缓和,却听着怀轩墨用不温不火的声音道:“气急攻心罢了。”
她才顺着气,高座之人威严的声音响起:“于百泽,你倒是关心你义妹啊。”
“那是自然。”百泽干脆大方的扶她坐直,对着她灿烂一笑,轻声附耳道,“昨个禀明圣上认你做义妹,往后我给你撑腰啊。”
“义妹?”她再次惊愕,原来她已经是人人惧怕的于王的义妹了,那……
她抽回那被琴划破的手,又瞧了瞧琴上藏在阴影之下的残破凹陷,身子微微发抖,惊惧的扭头,却见荣瑛对她冷然而视。
若芸心中骇然,身子也随之一僵。
因为她现在是百泽的义妹,所以荣瑛故意送她琴,又在琴下设了个容易因滑指而触及的破损,是要替荣逸轩报复么?
她不敢置信的直直盯着荣瑛的眼眸,荣瑛对视半晌,兴许终是觉得过意不去,淡淡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