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用手指摩挲着镯子,轻声问文华帝:“他还好吗?”还能说些什么呢,恨过他吗?从前恨过,慢慢的就不恨了。只希望他好。
文华帝眼眶红了红对她说道:“阿婆,他…走了有四十年了。他…是为了护着我走的。”那时文华帝六岁,还只是一个皇子,先帝驾崩,朝廷乱了套,皇子自相残杀,梁放作为将军被急召回朝,与当时的穆家一起护住了庆年帝。
那时的梁放一颗心赤城滚烫,愿意为了天道正义去死,直至把文华帝送上皇位。他却死在了他身前…陈年往事,想起便心酸。那些年他至死不肯娶妻,是在酒后与年少的庆年帝说过:“那个镯子,你惦记好几年,想拿去玩。眼下,在我心爱之人手上。”临走前,最后一句话是:“找她…”然而那时的庆年帝自顾不暇,待他成年后再想起这件事,竟不剩知情人,只余那个镯子一条线索,然而那镯子,消失在了人世间。
文华帝把镯子推给阿婆,哽咽着对她说道:“阿婆,他没有辜负你。”
阿婆终于哭出了声,念了他一辈子,竟是念着一缕孤魂。她颤抖着将镯子碰到面前,那镯子凉感丝丝入扣,像极了他第一回用手捏她的下巴,指尖冰凉。然而这个人此生不会再见了,他走了,他竟是走了…
青烟在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阿婆捧着那个镯子,仿佛又老了几岁。蹲下身去抱住阿婆的腰:“阿婆,你莫哭,春归会伤心的。”
“谁敢惹我阿婆伤心!”一个娇俏的声音打门口传进来,门开了,小鹿正在春归腿边撒欢,她看到面馆内的情形愣住了。
一旁的宴溪也愣住了,皇上?父亲?母亲?
没人告诉他皇上微服出游了,父母亲也从未说过要来无盐镇。又看着正在哭泣的阿婆,面色登时不悦:“儿子的婚事竟让父亲大动干戈去为难阿婆。”是对着穆老将军说的,他以为穆老将军对阿婆出言不逊。
穆老将军瞪了他一眼,刚想开口训他,却被穆夫人拦住了:“不给皇上请安?”
穆夫人提醒宴溪,不能没有君臣之礼。
“不必。”文华帝站起身:“即是微服出巡,就不必请安了。”这一晚明明没说几句话,心中却绞着疼,令他失了与人寒暄的心思,起身向外走:“你们叙旧吧!朕去走走他曾走过的路。”梁放对庆年帝来说,比父皇还要亲。梁放为了他,放下了远在无盐镇的阿婆,明明心中念着她,却只字不提,直到临死那一刻才肯提起。梁放不能两全,阿婆盼了他一生,这足令庆年帝动容。这也是为何,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为梁放,为阿婆,也为自己。
阿婆还在哭着,春归走到她面前抱住了她:“阿婆,你莫哭。你告诉我这是怎了?皇帝老儿欺负你了是不是!”春归眼眶有些红,阿婆只是哭着不说话,心中却一直念着:他没有忘了我他没有忘了我…他死了,竟比他没有忘记阿婆更令阿婆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章。
第111章终篇三
穆老将军和穆夫人随宴溪去往将军府。他们在面馆坐了这么久,还没有与阿婆说上话,眼下阿婆这样难过,怕也没法说话了。好在也打算住几日,有什么话留到后面再说不迟。
穆夫人心中敬佩阿婆,看向阿婆的眼神有几分心疼。拍了拍春归的头才出了门。
宴溪不放心春归,不断回头看向面馆,被穆老将军抓个正着:“休要再看了,你的婚事真是坎坷,从前觉得是她高攀了你,这回好,你高攀不起她了。”穆老将军是在说笑,然而宴溪此时不禁逗,听父亲这样说一颗心沉了下去,转身就要回面馆,被穆夫人拉住了:“多大人了?听不出你爹在逗你?”说完把穆宴溪向后拖:“你别回去烦阿婆,阿婆今晚铁定有许多话要对春归说,你这会儿回去算怎么回事?赶紧回府,你父亲列了聘礼,你今儿不看,明日他后悔了,一切都晚了。”
宴溪听母亲这样说才微微放下心来。
穆夫人心中也苦,今儿见到这情形,她心知宴溪以后应是不会回京城了。阿婆盼了一个人一生,难道也让春归盼着吗?穆夫人不是那样狠心的人,自己的儿子养到这样大,也该随他去了。
他们沉默着走了,春归和青烟把阿婆带回卧房,替阿婆净面。阿婆的心里本就有个窟窿,这窟窿几十年未被碰触,已蒙了尘,远看与别处无异。今日这一遭过了,这个窟窿轰然再现,如何藏都藏不住了。
那年穆宴溪丢下春归走的那一晚,阿婆一夜间白了头,是心疼春归,也是恨自己。她从未想过春归会走自己那条老路想来人的命格真是逃不掉也躲不开。
阿婆一闭眼就是梁放,几十年过去了,阿婆记忆中的他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子,笔挺着腰板,对人不苟言笑,却没与自己红过脸。
“阿婆你与我说句话罢?”春归坐在阿婆床前流泪:“是我不好,走了那么久。阿婆你说句话。”
阿婆口中幽幽叹了一口长气:“春归,阿婆等了一个人一辈子。而今等到了。阿婆累了,想睡了”阿婆说过话沉沉睡去,春归坐在那一步不敢离开。阿婆睡了两日,春归守了两日。薛郎中每隔两个时辰就来为阿婆把脉,确认阿婆没事才出去
阿婆在梦里又重新见了一回梁放,梦里的梁放对阿婆说:“随我走罢!有你就有家了。”阿婆二话没说起身打了包袱,笑着看他:“走吧!你去哪儿我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