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洛夫子,拜正一品太师,位列三公之首,主持变法。
洛夫子辞别的那日,他跪在地上,挡了路,不愿夫子去往宫里,戴上那顶正一品官帽。
“夫子,别去!萧二郎,哦不,圣人一意孤行,我劝不了,但我不愿看夫子,再入火坑里!”他执拗的,焦急的,脸皮都涨红了。
“三百年没人做过的事,还是那个不太聪明的二郎,路都不知在何方……”
“所以,就不为么?”洛夫子淡淡的笑。
赵大郎斩钉截铁:“暗夜行路,摸石头过河,一脚踏出去,悬崖还是大道,圣人什么都不知道,不,哪怕是夫子您,也不知道吧……”
“所以,就不往前去么?”洛夫子还是温温和和。
赵大郎愣了。他如见巍巍高山仰之弥高,再有道理的道理,都变得苍白。
“如果没有路,那就一年年,一代代,用白骨,堆出路来……这本就是一场豪赌,若成,幸也。若不成,亦为后人点亮了一盏灯。”洛夫子笑了,瞳仁平静,“不成功便成仁。我洛闻,我洛氏,无憾。”
赵大郎瞳孔微缩。
用白骨,堆出路来。
他似乎听过这句话,从那个隔三差五生病的年轻君王口中。
“不聪明的人,自有不聪明的办法。那就是堵上一切,以身试法。”
那时,缃袍少年虽脸色苍白,却在风雨如晦的世间,点燃了最绚烂的燎原火。
而他,是火种。
“他说……他会是君王。”那一刻,赵大郎忽的明白了,当年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啊,大郎,有这样的学生,做夫子的,怎能退缩呢?至少一点点,挡在他前面,至少一点点,风雨与他同行。”洛夫子的笑,也似燃起了火,“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洛闻不敢自称圣贤,但至少,会做一个合格的夫子。”
飞蛾扑火。以“老师”的名义。
“不,夫子,学生舍不得您……不要,不要做蠢事,您会……回不来的……”他堂堂七尺男儿,忽的哭得涕泗横流。
他记得自己第一天进国子监时,准备给号称铁面的洛夫子一个下马威。
于是装了一篮子枣儿,放在门窗上,当洛夫子一推门进来,稀里哗啦,被枣雨浇了个狼狈。
他二郎腿跷在书案上,笑得直不起腰。
洛夫子却没说什么。默默的蹲下身,一个一个将枣捡了,洗干净,发给了国子监外面黄肌瘦的乞儿。
“谢谢”。素衫男子回来,向惴惴不安等着挨戒尺的他,反而一笑。
他忽的满脸通红。
那天,洛夫子教他的第一课,只有两个字:生民(注1)。
“夫子,不要去……学生还要跟着您念书,您还没教完我,何谓修身齐家……”曾经那个跷二郎腿的混世魔王,如今哭得像个孩子。
“大郎,不要劝了,我意已决。夫子今日教你最后一课。”洛夫子语调郑重,字字镇河山,“叫做:王道。”
他擦了把泪,惊了。
注释
1生民:指百姓,人民。《孝经n丧亲章》:「生事爱敬,死事哀戚,生民之本尽矣。」《孟子n公孙丑上》:「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