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的,可是她又做梦了,梦到了小时候,一个小女孩托腮坐在门口,每当父亲回来,那就是她最高兴的时候,后来,她被爸爸托起放到肩上,像个快乐的小飞机一样飞回家……
她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但最后却哭了。
她知道自己醒了,但情愿自己还在梦中不要醒过来,最后只能泪湿枕巾。
任由无尽的梦靥将自己团团围住。
第二天一早,她自困顿中醒来,跟刘主任请了个假,又跟宋诗颖借了车,一个人单车上路了。
来到第七监狱医院时,已经接近正午。
门口守卫严格,她说明来意,人家进去核实后,又拿她的身份证做了登记,这才放她进去。
这里每个房间的大门上都装满了铁门门闸,门口还配有一种警卫看守,严密的一只蚊子都难以进去,走在冗长的通道上,窒息而压抑。
前面的狱警突然停住脚,站在一扇紧闭的铁门前:“到了,就是这里,你进去吧。”
“谢谢,”她跟狱警道了谢。
狱警点头后便吩咐看守人员一起离开了,留给他们一段独处的时光。
秦洛站在门外往内看,宋晋修已经苍老的认不出来,头发花白,身体瘦小而干瘪,浑身上下到处插满了管子,旁边的仪器上面的数字也不停的变换着,那是他最后的生命体征。
最近见惯了生死离别,秦洛竟觉得有些麻木了。
她推开门,病房里很冷清,一点儿人气都感觉不到。
宋晋修感觉有人进来了,所以艰难的睁开眼,一看到秦洛,他混沌的目光顿时清明起来,手也试着抬起来,无奈手上仪器众多,加上身体虚弱,根本没有抬起来的可能。
他又试图张嘴,嗫喏着嘴里只能发出几个混沌的音节:“洛……洛洛……”
他的声音如此苍老,秦洛几乎认不出自己的父亲,她印象中那个高大稳健的会将她高举过头顶的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眼前这个瘦削的日薄西山的老人。
她的眼睛蓦地酸涩,宋晋修痛苦的摘掉了自己的氧气罩,满是皱纹的脸因为皮下脂肪的缺少,干枯如树皮。
他已经行将就木,说一个句子三声喘气的看着秦洛:“洛……洛洛……你来了。”
秦洛站在原地,就听他说:“谢谢你,洛洛,谢谢你……愿意来看我……”
“我……撑着这……这……一口气,就是为了最后见你一面。”
他突然笑了,浑浊的眼珠子又转动了起来,似乎这个痛苦残破的身体内一下子被注入了新的生机。
回光返照四个字毫无悬念的出现在秦洛的脑海里。
她走过去,帮他拿了个枕头靠在背后,然后又帮他摇起了病床,宋晋修显得很激动,身上的各种仪器也开始想动起来。
秦洛有些紧张,但他直说不碍事,拉着秦洛的手干涸的眼中就渗出了无数的泪水:“洛洛……”
“我帮您倒杯水吧。”秦洛转身准备离开去倒水。
宋晋修却不让,紧紧抓着她的手,眼睛也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对不起,洛洛,爸爸如果早知道这样,一定不会干那件事情,对不起……爸爸其实也很后悔,洛洛……”宋晋修的语速极慢,但吐气比刚才清晰许多。
秦洛苦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真不知道你怎么下得去手,为了一个总工程师的名额,这些年,难道你就没有后悔过吗?”
“我后悔了,洛洛,我早就后悔了。”宋晋修说着,蓦地呼吸急促起来,旁边的仪器纷纷开始响个不停。
他浑身抽搐,秦洛默然紧张起来,急忙按了旁边的响铃,又想冲到门口去,但是宋晋修却拉住了她的手,指甲死死的掐进她的肉里,他说:“洛洛,你听我说,当年,我虽然刺了他两刀……但是……都没有刺中要害……后来,一直都没有找到尸体……我总觉得……总觉得……总觉得他还……总觉得……洛……洛洛,对不起,来生……爸爸对不起……”
他似乎是拼尽了全力,像一根拼命燃烧的蜡烛,终于蜡炬成灰,油尽灯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手倏然滑落。
电子仪器的屏幕上悠然变成了一条直线,发出刺耳的滴滴声。
“医生,医生……”终于反应过来的秦洛大声叫喊着,大批的医生和护士蜂拥而至,还有警察夹杂在其中,但是医生帮他做了简单的检查后,便拉起白布盖住了他的脸,对着秦洛摇了摇头:“节哀顺变。”
秦洛的手也重重甩下。
医生说:“这很正常,他前段时间就病危了好几次,他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才一直强撑着,现在他的愿望完成了,自然觉得没什么遗憾了。”
所以死,对他来说不是痛苦,是苦难的结束,是生命的完整。明天正好是周末。
所以秦洛在这里,料理了宋晋修的后事。